第五章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第五章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第五章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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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經>經文,在「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厄。」之後,接下來是: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這段經文,是上承「五蘊皆空」而來的,五蘊可攝入色、心二法,所以前四句是色法,後四字——受、想、行、識四者是心法,在我人的執著中,「色身」最難破,因爲明明有一個實在的我,要說它不異於空,難免使人困惑,所以破五蘊,特別於色蘊加重語氣。

   色蘊不僅指我人的色身,同時也包括宇宙萬有的種種色法——宇宙間所有的物質現象在內,因此本文在此所談的色空問題,是以宇宙間的物質現象爲主,自然也包括了我人的色身在內。

續讀下文

   原來「空」之一字,義理甚深,要說到空的性體,就到了眞如實相——湼槃境界,涅槃是聖者所證的境界,是無以用語言文字所可詮解表達的,所以我們只能就空義中最粗淺部分——「緣起性空」部分加以說明。

   要說「空」先要知道這個空字的來源,佛經都是由梵文翻譯過來的,所以這個空字也是由梵文譯過來。那麼,在梵文中這個空字是什麼意思呢?多年前的中央日報上,有一篇澹思先生「論空即是色」的文章,把這個空字的來源和意義說的很清楚,現在摘錄一段如下:

   「空,在梵文裏叫 Sunyata(音舜若多) 實際上 Sunyata 不能簡稱爲空,而應稱爲「空性」,ta 在此是一個接尾詞,Sunyata 是一個語根,當然我們可以把 su 叫做空,但在「色即是空」這句話裏,原文並不是 Sunya,而 Sunyata,有此一接尾詞的 ta 字,在梵文裏與只是 Sunya 一字,那就大有區別了,ta 的意思有性質,實在、形態等義,空與空性是有着不同的意義,這特別在龍樹的思想裏,單講空 Sunya,梵文裏本也有虛無、非有等義,但同時也可解做空寂、空淨等義。就境界說,空寂並非「虛無」,空淨也不是「非有」的,講到空性 Sunyata,這問題就更大了。空性這句話,在龍樹的中論觀 (Madhymaka sastra)裏,原是指緣起性( Paratitya Samupadata) 的實義而言…。」

   澹思先生的這段文字,把空與空性分析的很清楚。事實上,在「唐罽賓國三藏般若 共利等譯」的<心經>上,在「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的下一句,譯的就是「五蘊性空」,而不是五蘊皆空,唐法月的譯本則是:「照見五蘊自性皆空」。而玄奘法師的譯本,卻是「五蘊皆空」。當然,玄奘法師這樣譯,一定有他的見解,只是我們末法時代的衆生,根器闇鈍,只就字面的意義來看,以致千載以下,引起了多少誤解。

   君不見,社會上許多耶穌教的小傳單上,印著「空、空、空,空、空、空,人生到頭一場空。」也有一些自命爲通達的糊塗漢,口頭上也常說:「人嘛,還不是那麼一回事,到頭來一切皆空,還是活着的時候吃點兒,喝點兒,落得個眼前受用。」
   我們看,這叫什麼空?這是撥無因果的斷滅空。佛法的空義,豈能是如此膚淺?

   佛法中說的空,是「緣起性空」的空,是「因緣所生法」,本身無「自性」的空,不是空無所有的頑空,也不是撥無因果的斷滅空,我們先自一個小故事說起:

   釋迦牟尼佛住世的時候,在王舍城外竹林精舍說法,這時有兩個修習外道的沙門,一個名叫舍利弗——就是本經文中的舍利子,另一個名目犍連,他二人智慧超羣,名望素著,每人座下都有上百名弟子。
   有一天,舍利弗途遇釋迦世尊的弟子馬勝比丘,他見馬勝比丘威儀殊勝,舉止安詳,心生敬羨,便問馬勝比丘道:
   「請問令師是誰,他平常說些什麼教法呢?」

   馬勝比丘答曰:「我師釋迦世尊,他的智慧神通,無人可比,我年紀幼小,受學日淺,尚領會不了我師說的妙法。」

續讀下文

   舍利弗一再請求說:「請慈悲方便,略說一二。」

馬勝比丘說偈道:「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我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

   舍利弗聽了此偈,當下大悟,他返回住所,約同目犍連和他們的弟子,一同皈依釋迦牟尼世尊。

   爲什麼舍利弗聽了「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這兩句話,就捨棄自己修習多年的道法,而皈依到釋迦世尊的座下呢?實是因爲他多年參悟不透的眞理,在這兩句偈中得到了解答。舍利弗在佛弟子中號稱智慧第一,未皈依世尊前已修道多年,所以聽到妙理一言開悟,而皈依世尊。

   照佛法說,世間萬有的生成與還滅,皆由於「因緣」二字——因緣、具足說是「因緣果報」。因是主因、緣是助緣,由因緣和合所產生的事物叫果,此果對造因來說稱報這是綜合色、心二法,包括宇宙萬有的法則,佛法中爲說明此一法則,曾立有六因、四緣、五果之說。爲篇幅所限,此處未能一一細述。

   因與緣、佛法上不曾有嚴格的界說,但自相對的差別言,因約指特性說,緣約指力用說。因是指一件事物生滅的主要條件,緣則爲輔助條件,若以現代語言來說,就是一切事物生滅的條件及關係。也就是說,每一件事物的生成或還滅,必須具備其生滅的條件,每一件事物的存在,必須具備與其他事物互相關連的關係。<四阿含經>對因緣字的解釋是:「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

   任何事物,不能無因生滅。但有因無緣,亦不能生滅。例如一粒種子,若不埋在土壤中,再加上陽光雨露等助緣,則種子就不會萌芽生長;一堆磚瓦木石,若不經泥工木工等助緣,也不會變成房屋。

   因此可知,世間萬法,皆由因緣和合而生,既是「因緣所生法」,未生之前本無此物,既滅之後亦無此物,在生後滅前存在期間,不過是因緣和合下一時的假相,沒有其本體和自性。譬如以磚瓦木石,加以人工建成的房舍,自我們凡夫觀之,房舍是存在的實體。但在智者眼中,磚瓦自磚瓦,木石自木石,房舍只是衆緣和合的假相,沒有房舍的自性本體。這叫做「卽色明空」。因此,中論偈曰:「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
   至於說,房舍內外的空間,那是「色外之空」,叫做頑空,房舍毀滅之空,是斷滅空,都不是性空的本義,明乎此,則可知佛法上的空,是性空而非相空,是理空而非事空,這種空,佛法上叫做「緣起性空」。

   在佛法中,對於色蘊的「色」,還另有一種解釋,叫做「衆微聚」,照佛經中說,把一粒羊毛塵分做七分,其七分之一的單位稱兔毛塵,兎毛塵再七分,稱水塵,水塵再 七分,稱金塵(金塵,意謂其可遊行於金———金屬物的空隙中,這是不是相當於金屬原子中的質子?)金塵再七分爲實極微,實極微再七分稱色聚微······這些極微存在於空中,稱「空界色」,而「色」又稱「衆微聚」,所以宇宙間的物質現象,是衆微積聚而成 的,現在我們自科學立場來看,空中有沒有這些「衆微」?

   科學的智識告訴我們,大自然界有一〇三種元素,分爲金屬和非金屬兩大類,金屬者如鐵、鎂、鈣、鈉、非金屬者如碳、硼、矽、磷,氣體者如氫、氦、氮、氧、液體者 如汞、臭……而我們平時以爲一無所有的空中,是不是充滿著各種元素的分子——臺灣上空的落塵量每月每平方公里平均爲八、八頓,就是各種不同的元素分子。

續讀下文

   科學的智識告訴我們,原子組成各種元素的分子,分子組成各種有形體可見的物質有了物質,始有時間、空間、宇宙萬有——愛因斯坦的理論,宇宙是四度空間的連續體(卽長、濶、高三度空間加上時間)。

   原子本身也不是實心的質點,原子的中心是原子核,原子核是由若干更小的質點,卽質子和中子所組成,核的周圍,有數目不等的電子,以光速的速度繞著原子核旋轉。

   原子核的質子帶陽電,繞核旋轉的電子帶陰電,而中子是中性,不帶電,電子以每秒鐘數百萬次的速度繞核旋轉,有如行星環繞太陽,所以原子又稱爲「微宇宙」microcosm。

   原子有多大呢!兩萬萬萬萬萬萬個氫原子,才有一錢重,把一滴水放大到地球那麼大,一個原子的大小有如一粒蘋果,而質子、電子,更只有原子的幾千分之一,在科學領域中,單獨一粒電子是無以測知的,因爲那只是一個理論上的單位,必須在它和其他電子交換能量時始可測知其存在——電子只是一種放射性波,或者「能」。可是我們別小看這小到不可測知的電子,或目不可見的原子,宇宙間的星球,星球上的山河大地全是它們造成的。

   英國的天文學家何爾氏,認爲宇宙是不斷創造而成功的,衰老了的星球在銀河中死亡消失,而新的星球不斷自空間裏產生,卽所謂不斷創造理論。

   天文學上說,太空間的星球,步入中年以後,核心溫度逐漸升高,星球呈現老態,開始收縮,光芒漸消,乍明乍暗,到核心溫度高達十億度以上,最後發生爆炸,蟹狀的星雲以每秒鐘一千三百里的速度向四週擴散,歷數千年而不息……。

   星球爆炸後的氣體和塵埃(宇宙塵),飄浮在空中,成爲星際物質,也是未來構成新星球的材料 (星際物質稀薄的地方,每五立方碼才有一粒原子)。

   散佈在星際間的氣體和塵埃,有些空間積聚的較多,在條件適合情況下,形成宇宙雲,此宇宙雲不斷積聚其四周的宇宙塵,像雪球似的愈滾愈大,最後由於互相間引力的關係,開始縮小,而形成新的星球······。

   我國數千年的傳統觀念,認爲大地是萬物之母,由於科學的進步,才使我們知道,山河大地,是由空際的微塵積聚而來,試問,宇宙間比地球大百千萬倍的星球都是微塵 所聚,那麼星球上的山河大地,器界萬有,還有什麼不是自「衆微」而來?科學的進步,是不是給佛學的「衆微聚」、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作了註腳?

   <心經>經文,說「五蘊皆空」,說「色不異空」,說「色即是空」,意思是說宇宙萬有,由根身到器界,皆是因緣和合而有,沒有絕對的本質——自性、實體,要我人認清宇宙人生的眞象,破除我人的「我執」與「法執」,並不是說「空」卽是一切沒有 如果我們會錯意,當眞認爲一切皆空,那就又成爲一種執著——空執、執有固然是病,執空也是病,所以經文中在「色不異空」之後,接着說:「空不異色」,在「色即是空」之後,又說「空卽是色」,前者是破除迷界的舊執著,後者是建立悟界的新觀念,前者是否定,後者是承認,這話看似矛盾,而實並行不悖,<大智度論>上說:
   「因緣所生法,我說卽是空,亦名爲假名,亦名中道義」。

   宇宙萬法,誠然沒有「實體」,皆是「性空」皆是「性空」,但我人不能不承它有「假名」,有「相用」,性空相有,立以假名,這就是中道。

續讀下文

   我們放眼看世間,何者不是「假名」,五蘊和合,而有人我;四大積聚,而有萬法萬法因假名而立,畢竟沒有實體,譬如我們說一所學校,學校是由土地房舍、教師學生、教具設備所組成的,學校只是一個「假名」,何嘗有「學校」的實體?我們說一個公司,公司是資金、經理、職員、業務所組成,公司只是一個「假名」,又何嘗有公司的實體?

   我們把一個陶土加彩釉燒成的腹大口小的筒狀物,叫做花瓶,如果我們不拿它插花,而用以裝水,它就成了水瓶;如果用以裝酒裝醋,它豈不成了酒瓶醋瓶?我們把磚瓦木石所建的房舍、叫店面、叫住宅、叫公寓、叫別墅,可是如果換換用途,它可能就成了工廠、倉庫、辦公室、停車間,同一樣東西而有這麼多名稱,它何嘗有自己的實體?這些名稱,豈不都是假名?

   除掉教師學生就不成學校,除掉資金業務就沒有公司;除掉陶土彩釉就沒有花瓶,除掉磚瓦木石也沒有房舍,這一切,都是因緣和合而有,沒有「自性」,沒有「實體」,所以說它是空——緣起性空。

   可是,這些東西雖然沒有實體,但不能說它沒有相用,房舍中佈置教具,就有學校,可以教育子弟;店面外掛上招牌,就是公司,可以經營貿易;陶土彩釉製成的瓶可以插花,可以裝酒;磚瓦木石建成的屋可以住人,可以開店,它們各有其「相」,各有其「用」,雖然「緣起性空」,一切法是「自性空」,但因「性空緣起」,一切法又是「假名有」。
   因此,「色不異空」「色即是空」,是因緣所生之法,畢竟是「自性空」;而「空不異色」 「空即是色」,是因緣所生之法,有相有用,到底是「假名有」。由自性空到假名有,是要我人不著空有二邊,而求合乎中道。

   <金剛經>云:「佛說般若波羅蜜,卽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這三句經文中,第一句是就俗諦言,是假名有;第二句是就眞諦而言,是自性空,而第三句:「是名般若波羅蜜」。就是中道諦,這就是「三諦圓融」就是中道諦,這就是「三諦圓融」——空諦泯一切法,假諦立一切法,中諦統一切法。

   「色不異空」四句,一說說了大半天,受、想、行、識,尚沒有說到,不過如果明白了「色卽是空」,則受、想、行、識四者,不必再加細解,自可體會出來。

   受、想、行、識四者,一一可說成:「受不異空、空不異受,受卽是空、空即是受以至於「空不異識,識不異空,空卽是識,識即是空」。這四者,都是我們的一顆妄心,對色蘊之境生起的心理活動,何嘗有一分眞實的體性?以受來說,受以領納爲義,領納違順兩種境界,而生起苦樂兩種感覺,如果沒有違順之境,則從何而來的苦樂之受?

續讀下文

   想是於境取像爲用,如果沒有了六根所對的塵境,想卽無像可取,行是造作爲義,於境產生或善或惡、或貪、瞋、痴等意志活動,識是分別義,於則五根接觸五塵,而產生辯別認識等作用,到了瞭知色蘊的塵境性空,受、想、行、識四者,自然當體即空。

   大乘起信論云:「色不自色,因心故色?心不自心,因色故心」。色心二法,是相對而有,到了色蘊空時,心識自然也就空了。

   我們說空說有說了大半天,認眞說起來,全是戲論,就是因爲我們這些薄地凡夫,過份執著世間假有,世尊慈憫,才爲我們說萬法性空,如果我們能乘般若船,度煩惱海,到達彼岸,證湼槃果,到那時,心上不著一物,無怨親、無貪瞋、無勝負、無人無我、無妄想分別,一切俱捨,妙湛圓寂,萬境俱空,而境空由於心空,心空則五蘊自空,五蘊空,六根六塵空,十八界、十二因緣亦皆空,那才是但令心空境自空的境界。〈金剛經〉云:「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我們如果證得「心空」的境界,則什麼「緣起性空」,什麼「性空相有」等等,豈不全是多餘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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