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第相生六妙門
這個時候,它講到要「還」意思就是對外觀想時,去分析你那個能觀的心,能觀的那個心是什麼?「還」,就是用你的心觀想你的心的方法。觀你的心,去分析那個能觀的心是從何而生?換句話說,它是本來就能觀的,還是不能觀的?本來不能觀,是不是讓它觀,它就能觀?還是說,它本來就能觀,我讓它觀我就能觀?
到了這種階段,便需要中觀的方法了。人類的思考,一定掉入四種相:「是,非.亦是亦非,非是非非;有,無,亦有亦無,非有非無。」然後就會開始分析這四種相。譬如觀,是從能觀的心生起來,還是從非觀的心生起來?還是從亦觀亦非觀的心生起來?還是從非觀非非觀的生起來?分析到最後,會發現怎樣講都不對。
我們思考的能力就到此為止。能觀的心,你再觀,不就觀上加觀?如果說它不能觀,為什麼它又能觀,從何起?亦觀亦非觀,非觀非非觀?便在那邊兜圈子。所以,龍樹菩薩的中觀那麼難學。
譬如講止時,它是自生、他生、共生,還是無因生?人類所能夠思惟的,大概就是這四種方法。超越了這四種方法,我們不知道它從何生起。當然這個分析相當麻煩,而且要對基本的知識有相當得把握。佛法到了這個時候就很高深了,學佛的人就覺得很難學、難觀了。
很多人學佛學到這裡,如果沒有真正深細的思考和領悟力,基礎沒有打得很好,對一些基本的名相或者他所要破斥的思想不夠了解,比如是、非、亦是亦非、非是非非,哲學上的一些基本概念,或者自生、共生、他生、無因生這一類的分析方法,如果都搞不清楚,當然便很難體會、很難說明,而且根本無從了解。
到了這個境界,在文字上來說,其實是超越了人類的一般思考方法。就是說他用另外一種思考方法,它不在我們的局限裡面,然後他對每一件事物的了解就是很直接的,不需要再經過任何的思考。
就好像對瞎子說圓形是怎樣的,然後拿東西去給他摸,他大概知道圓形是怎樣的。對眼睛亮著的人,拿圓形的東西給他,說這個叫圓形,他馬上就體會了,我們不需要加任何的解釋,因為任何解釋都不能表達圓形的意義。如果這個東西放在你的前面,你一看就知道,一種很直接、直覺的體會。對一個沒有看過的人,你就要從各個角度來說 明;說明了以後,雖然他可能了解,不過他的了解是經過前後的念頭思考而來的。但是對一個眼睛正常的人,他馬上就知道,不需要以任何的語言文字去形容。這樣的理解方法,跟以分析求理解的方法就不一樣。
一個見到真理或者開悟的人,他們思考的方法或對事物所了解的方法就是這樣直接,他是直接體會。就好像我們閉著眼睛去思考,就有前後相,是對立性的;一有對立性,就不是完整的了。所以,我們在認識什麼東西時都不完整,因為我們的思考方法有著念頭的先後。
在分析一件事情的時候,我們可能先分析這個部分,然後再分析另一部分。有了這個前後的分析之後,在了解時就不同、不完整了。當你了解前面的部分時,還不了解後面的部分;了解後面的部分,前面的部分可能忘記了一些。這樣的了解還是不完整的,只有直接看。
開悟的時候,我們會用慧眼來形容那一種智慧,就是說那智慧如同眼睛直接看到那樣親切。其實這個慧眼是一種智慧,法眼、佛眼都是一種智慧。就是說它對事物的體會,是一種很直覺的體會,就如同眼睛看到東西一樣的親切。所以,印順導師形容這個情況時,用了「觸證」這個詞,用得真好。你證到那個境界時,就好像見到那個東西或觸到,感覺上就是很親切。就好像我說這水很燙,你在那邊永遠就不知道怎樣地燙,一旦你接觸,馬上就知道了,而且很親切。
這種方法,就是教你如何去分析。它是觀心生,還是非觀心生?從亦觀心亦非觀心生,還是非觀非非觀心生?如此去分析,就有四種相。從四種不同的角度去分析這個心,分析到最後,得到一個結論是「空」。要了解這個「空」的真正意思是什麼,不然就會掉進「有」、「沒有」的相對觀念中的空無裡去了。
如果開始時是觀外在的東西,然後慢慢地分析,觀想到最後,會有兩個對立的東西:一個是能觀的心,一個是所觀的境。那麼,你剛才觀的是以所觀的境為對象在觀,現在你「還」心,返回來,觀你的心怎樣生起。
觀外境怎樣生起還比較容易,但是要觀你的心怎樣生起時就很難。所以,從四種角度去分析,如果你都能夠真正深刻體會到從觀心生不對 ── 觀心如何生?從非觀心生也不能!總之,怎樣都不能。也就是說,你不能分析下去,最後的結論都是空。你用很深細的心去分析時,會真正體會到不管我們怎樣去了解這個能觀的心、所觀的境,到最後還是空的。這是一種真正的體會,或者說是一種理解。
如果照《中論》所說的去了解「自生」、「他生」、「共生」、「無因生」,會覺得都不對。照這樣的文字去分析,多少便能了解。但是從文字上去分析,就有前後相,有四種相,有四種不同的層次去分別它。但如果真正在分析過程中,一直追問下去,追問到思考的最大局限時,我們便衝不過去。如果沒有再往內或往深一層去追問,就會一直停頓在那邊。如果繼續並集中力量思考,到最後,可能就會衝過去了,這時便能完全徹底地體會到所表達的境界是什麼。因為你是通過這樣的一種分析,分析以後,你這種思考能力夾在那邊,在不斷地加深定力、加深思考的力量之下,結果真的得到突破。
而在返回來看時,那四種相都是不異的。這個時候已不需要分析,就可以親切地體會到真理,而且感到整個身心、思想就跟這個道理結合起來。那個時候,也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就能夠自然地了解、體會這種情況。所以,它仍然需要這樣一種分析,這種方法就是利用內心的一種思考力量,不斷地深入分析這個理論,讓我們真正地看到它的本性。這樣的分析方法,是經過某種程度的定力以後,一個層次、一個層次地分析下去,這樣就會對每一個過程相當清楚,這就是我們運用一般止觀法的大概程序。
如果是禪宗,它的方法就不一樣。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心」到了某一個定境以後,直接而不經過任何的分析方法,把思考力量帶到絕路去,也就是思考的最大局限。這時,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頭 ——「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讓你不能分析、不能思考,在這情況下,思考能力便進入絕路。逼你到絕路去時,接下來就看各人的因緣了。如果沒有明師或善知識幫助你,或你的力量不夠的話,你就會「死在那邊」,衝不過去。如果力量強,你便能衝過,但大多數能自己衝過的人不多,多數都得靠師父幫助。此種方法是很猛烈的,一般都不能隨便用此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