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莊子《則陽》《外物》語譯
四季遞轉,總是有始有終,周
而復始;人世滄桑,變化無常就像捉
迷藏。禍福變化,難以預測,但也有
大致規律可循:困厄艱難的環境總是
向順利如意的方向轉化。如果各懷私
心奔各自的目標,認為自己必定得手,
往往就會有栽跟斗、碰壁的時候。
成敗毀譽的事,誰能定準?
熱衷於物欲,心火會一天天旺
盛;以利害為懷,難免傷損中和之氣。
這樣,內心清澈的月光必為身外利益
遮掩,日久天長,形神俱傷。
老子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禍福總是拴在一起的,禍中藏著走向福的種子,福中也有禍的萌芽。
俗話又說:禍福無門,唯人自取。
禍福固然無定,有時人們防不勝防。然而,禍福既然是人的禍福,人能自取,爲什麽不能有所取捨,有所去就呢?
■ 切莫得利忘害
中暑了的人,擋不住盛夏的酷熱,多想天邊吹來冬日的寒風。
受凍的人,又多懷念秋日的涼爽;又多嚮往春天的和暖!
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的人,誰不想突然通神,有點石成金之術,變窮困爲富豪!
然而,利益,來必有因,去必有故。不明不白地受益,也必稀里糊塗地受害。因此,列子窮困潦倒,臉上出現飢餓的顏色,但絕不接受鄭國宰相子陽贈送的糧米。
因爲,列子知道自己並沒有和子陽打過交道,子陽爲什麼給自己送糧食?還不是聽他手下的說:「列子是個賢人,他就在您治理的國家裡,他現在連飯都沒的吃。這樣,您豈不成了不愛賢才的宰相嗎?
子陽是爲了自己獲得好名聲而給列子送吃的東西,並非眞正受惜賢才。
列子謝絕了子陽送的糧米,列子的妻子深深嘆息。她埋怨說:
「只聽說有道德有才學的人的老婆子女,都能過上快樂安逸的日子。可是你,把我們一家子都養得只有皮包骨頭了。當權的宰相既然已派人來慰問,又送糧米給我們,你爲什麼偏偏不接受呢?你自己不要緊,難道身家性命也不要?」
列子笑著向妻子解釋道,宰相並不是真正了解我,只不過聽別人講我,他才叫人給我送糧食。現在救濟我是如此,如果一天有人在他面前說我的壞話,他必然依別人的隻言片語來加罪於我,這怎麼行呢?這就是我不接受糧食的理由
原來子陽爲官,確實爲所欲爲,不久老百姓起來反抗,殺死了子陽 列子雖然窮困,依舊平安,道德學問依舊芳名遠揚。
■ 發展是為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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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展是為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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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必須是應爭的,得必定是應得的。
保全根本,才能求得未來發展。而捨命求利則是愚人所為。
韓、魏二國爭奪邊境土地,魏國勢力強大堅持不讓;韓國雖弱,也勢所必爭。
韓國的賢人華子拜見國君主昭僖侯,昭僖侯正爲這事在費心思。
華子對昭僖侯說,假如事情是這樣的,天下的人都在您面前發誓訂立協議,協議規定:左手去拿協議書的人,將砍去其右手;右手去拿協議書的人,將奪去其左手。但取得了協議書的人就必然天下歸他。如果這樣,大王願意去拿這份協議書嗎?
昭僖侯說:「那樣,我可不要那協議書了。」
華子說:「這就很好了!也就是說保全雙臂比擁有王位與天下重要。韓國的重要又比天下差多了,爭奪邊境又比保守韓國本土差多了,您爲何捨本逐末呢?」昭僖侯遂明白,保守好韓國,使其富強,不要說邊境,就是魏國的首都大梁也歸自己所有。
然而,捨本逐末是貪婪者的共性。
用石子作彈丸去打鳥,是無本而利。用鐵丸做彈丸去打鳥,便是將本求利。用銅丸去打鳥便奢侈了,至於用銀丸、金丸去打鳥的,那就沒有了。如果還有用和氏璧、隨侯珠這樣的稀世之寶去打鳥的,則一定被人斥責爲瘋子。
然而,貪官污吏會用比和氏璧、隨侯珠貴重得多的東西作爲賭注去斂財取利。爲官作吏,本來其金錢收入就比平民百姓多得多,但貪得無厭,置民心國法於不顧,榨取民衆,扒竊國庫,化公爲私。最後,法紀不容,身敗名裂。這是拿生命作彈丸,去獲射蠅頭小利。
須知,發展是爲了生存,有生存才有發展。捨命求利,利將歸誰?
所以,勤勞者安,不貪者富。
■ 心服勝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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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服勝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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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出聲音,就有音樂的旋律,一開口說話就句句是真理,一舉手一投足,就成爲世人的規範。可能嗎?
動不動就把利害是非擺到人的面前,然後,評定是非好壞,人有那麼簡單嗎?這樣,讓人唯唯諾諾,不過要人口服罷了。
假若領導一群人,帶領大伙兒辦成一件事,遇到麻煩時,採取心服的辦法,不違逆人情去強詞奪理,也不依仗權勢脅迫就範。有理,大家會逐漸接受,不對也會從容認識,不致造成巨大損失。
這就是,人們接受一種道理,轉變一種看法,總是自然而然的。人和社會上的事情也有自然而然的一面。強迫衆人口服,迫於強大壓力,嘴裡說是,心裡卻早已說了不是;腳下跟強迫者走十步,心裡早向相反的方向走了百步。到頭來還是要壞事的。
所以,凡是是非的事,人們信不信、服不服,都得慢慢來。對人有一個目標,對己也有一個要求,不妨有計劃,限定時間。然而,計劃是死的,人是活的;計劃把時間分成階段而切斷,人的生命卻像流水一樣延續,不能切斷。服與不服不能口說了算,只能看其爲人。
老子打兒子,是因爲兒子做錯了,要兒子服罰,兒子低頭認錯。不是兒子眞的認錯,因爲是父親逼迫,或者是兒子打不贏老子,否則,他絕不低頭服罰。但總有一天兒子會覺得自己當初荒唐,兒子眞的進步了,心服了。是哪一天進步、心服的,既不是按老子的計劃實現的,兒子自己也記不得,說不清。自然而然而已。
知道人口服常常靠不住,心服要慢慢來;所以與人交往,有理不在聲高,事實勝於雄辯,委委道來勝過言詞激烈、咄咄逼人。而有些事理,說不如不說好,乾脆任其火燒牛皮自轉彎。
■ 眞不足,假來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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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眞不足,假來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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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可而止,量力而行,不期望能力不及的事情。
三思而行,留有餘地,腳踩在實地上就可以應付意想不到的事變。
領導一個團體,率領一群民衆,奔向一個大目標,當頭領不妨這樣做 ——
成功了,把業績歸功於部下;失敗了,把錯誤的擔子都挑起來。把正當有理的方面,都歸結於群衆,把謬誤失當的方面,都歸結到自己身上。
只要哪個地方,某個局部出了紕漏,或經濟損失,或人員傷亡,就須冷靜下來檢討自己,其次才是調查直接原因。
事實上卻不是這樣,領導者習慣於把眞實意圖隱藏起來,指責部下與群眾沒見識;不爲群衆著想,好大喜功,私下加大工作量,加大工作難度,力不能及怪罪部下不見義勇爲,發奮工作。
任務不量力而下達,處罰也就不實事求是。
目標太遠大,還要大家拍手叫好,甚至還要群衆歌功頌德。民衆智能、氣力用盡,也不能實現頭領的目標,爲了向頭領交差,就只有弄虛作假,謊報功績。
上下級關係靠謊言來維持,人心也就變得稀奇古怪。但是處在管理位置的人,喜歡發佈荒誕虛假的命令,民衆怎能不依樣畫葫蘆,也弄虛作假呢?這就叫以毒攻毒。
力量不夠就做假,智慧不夠就欺騙,財物不足就盜竊。虛偽竊詐之風由誰興起的呢?
在上位的人放一步,在下爲民衆的就會放十步;肩負眾望的人心中邪惡一點,到民間就會歪風陣陣。
如此事業成一半垮一半,人們明白了善,也知道以惡報善。
■ 得道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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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道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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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明白,人生究竟是爲了什麼。
無才無德,無功無業,高官厚祿,無限富貴,不過過眼雲煙。
一時聲名,趨炎附勢,可暫時顯達,也不過曇花一現。
保持自然德性,做一個眞實的人,便是事理通達,心平氣和。這是一個等次,是自然的人。
生命本應是樂天的、無欲的,爲民衆建功,爲奉行大道而立德,這是最高的等次,是得道的人。
曾子從孔子學道,明白世事人情,於是安貧樂業。後來明白自然大道,便又把用盡心智追求功名榮祿不放在心上,整天樂呵呵的。
當他在衛國家居的時候,已經窮得一塌糊塗了。他的臉已顯出浮腫的病色,手腳因勞作而磨出厚厚的老繭。他的被絮已經破得像魚網,灶台已三天沒冒煙了。已經十年沒有添新衣,帽子扶一下,帽帶子便會斷,拉扯一下衣襟,手肘就露出來了,穿鞋子用力稍大,後跟就會繃開。
但曾子毫不憂慮,衣服仍穿得整整齊齊,頭髮扎得清清爽爽,束髮的帛帶在風中飄蕩,瀟灑極了。他深情吟唱著《詩經》中的民歌,雄渾高亢的聲音充滿天地之間,就像金石一類樂器奏出的聲音一樣鏗鏘響亮。
天子請他去作官,他婉言謝絕。天子也不敢以君臣之禮委屈他。諸侯仰慕他的才德,紛紛上門結爲朋友,又自慚形穢,怕被曾子看不起自己行爲太做作,心靈複雜。
所以,人生天地之間,必然出現如下情景:修養意志的人,就會忘記形骸;保養形體的人,就會遺忘功利;得道樂天的人,就會忘記苦心竭志的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