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
卷五 漢文
《題解》
〈史記．外戚世家〉記述了漢高
帝、文帝、景帝、武帝四朝的皇后（呂
后因另有傳，不包括在內）、太后及其
家族的情況。這是選的是外戚世家的序。
司馬遷在序文中論證了自古以來
帝王的成功或失敗都與外戚有密切關係
，强調了帝王慎重擇婚的特殊意義。文
中引經據典，論說入情入理，有很强的
說服力。
原 文
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守文之君 1，非獨內德茂也，蓋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興也以塗山 2，而桀之放也以妹喜 3；殷之興也以有娀 4，紂之殺也嬖妲己 5；周之興也以姜原及大任 6，而幽王之禽也淫於褒姒 7。故易基乾坤 8，詩始關雎 9，書美釐降 10，春秋譏不親迎 11。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禮之用，唯婚姻為兢兢 12。夫樂調而四時和，陰陽之變，萬物之統也。可不慎與？人能弘道 13，無如命何。甚哉，妃匹之愛 14，君不能得之於臣，父不能得之於子，況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 15；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終 16，豈非命也哉？孔子罕稱命，蓋難言之也。非通幽明之變，惡能識乎性命哉 17？
注 釋
1・受命帝王：指一國一朝的開創者。／受命：承受天命繼體；繼承先帝的政體。／守文：遵守先帝留下的成法。
2・塗山：地名，在今安徽境內。上古居住在這裏的部落稱爲塗山氏。禹娶塗山氏的女子，生下夏啓。這裏指的是塗山氏之女。
3・桀：夏桀，相傳夏朝最後一個帝王，名履癸，暴虐無道。商湯把他流放於南巢（今安徽巢縣西南）。／妹喜：夏桀的寵妃。相 傳夏桀對她言聽計從，後與桀都死在南巢。
4・有娀：古國名，在今山西運城蒲州鎮。傳說有娀氏的女子簡狄吞燕卵而生契，成爲殷的始祖。
5・紂：商代的最後一個帝王，亦稱帝辛，相傳性情極殘暴，後爲周武王所滅，兵敗自殺。／嬖：寵愛。妲己：商紂的寵妃。傳說她助紂爲虐，紂王死後被殺。
6・姜原：傳說是周的始祖后稷的母親、帝嚳的妃子。／大任：即太任，周文王的母親。
7・幽王：周幽王，西周的最後一個帝王，前七八一年至前七七一年在位。／禽：通「擒」。／褒姒：周幽王的寵妃。傳說生來不會笑，周幽王爲博得她一笑，妄舉烽火，戲弄諸侯。後犬戎入侵，周幽王再舉烽火告急，諸侯都不再來，終被犬戎所殺，褒姒被虜。
8・易：周易相傳爲周人所作，通過八卦形式推測社會和自然的變化，認爲陰陽兩種勢力的相互作用是產生萬物的根源，含有樸素的辯證法思想。／乾、坤：周易中開頭兩卦的卦名，分別表示陽與陰、男與女等。／基：始。
9・詩：詩經，我國最早一部詩歌總集。〔關雎〕是詩經的第一篇。過去一些解釋詩經的人，認爲這一篇是歌頌后妃之德的，用來敎化天下夫婦的詩歌。
10・書：〔尙書〕，上古時代的史料匯編。／釐降：指堯親自辦理把自己的兩個女兒下嫁給舜的婚事。／釐：料理。／降：下嫁。
11・春秋：春秋時期魯國的編年體史書。／迎：迎娶。
12・競競：小心謹慎的樣子。
13・弘：發揚。
14・甚：超過。／妃：通「配」。
15・子姓：子孫。姓，生息。
16・要：求得。
17・惡：怎麼。
語 譯
自古受天命創業的帝王以及繼承先帝的政體和遵守先帝成法的君主，不僅僅因爲個人內在的德行完美，大約也是因爲有外戚的協助。夏朝的興起是因爲娶了塗山氏的女子，而夏桀被流放則是因爲寵愛妹喜；殷朝的興起是因爲娶了有娀氏的女子，商紂的兵敗自殺則是因爲他寵愛妲己；周朝的興起是因爲娶了姜原和太任，而周幽王的被擒則是因爲他淫樂於褒姒。所以，周易的開頭是乾卦與坤卦，〔詩經〕的第一篇是關雎，〔尙書〕贊美堯親自料理女兒的婚事，春秋則譏諷娶妻而不親自迎接。
夫婦之間的關係，表示人類道義中最重要的倫理。禮的運用，唯獨在婚姻上要特別慎重。音樂諧調，四時的氣候才能正常。陰陽的變化是萬物生長的根源，能不對此持慎重態度嗎？人能發揚 道義，對命運卻無可奈何。夫妻之間的愛超過了一切，君主不能從臣下那裏得到，父親不能從兒子那裏得到，何況更卑賤的人呢！夫婦之間既已相愛而結合，有的不能生兒育女；能生兒育女的，又有的不能白頭到老，豈不是命運嗎？孔子少說到命運，大約是因爲難於說清楚。不能通曉陰陽的變化，怎麼能懂得人性與命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