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根,法是塵,
兩種猶如鏡上痕,
痕垢盡除光始現,
心法雙忘性即真。
〈永嘉證道歌〉
關於夢(一般意義上的夢)的形成,天臺大師智顗曾做過詳細討論。他說:
為當依心故有夢?依眠當有夢?眠法合心故有夢?離心離眠故有夢?若依心有夢者,不眠應有夢。若依眠有夢者,死人如眠應有夢。若眠心兩合而有夢者,眠人那有不夢時。又眠心各有夢,合可有夢;各既無夢,合不應有。若離心離眠而有夢者,虛空離二應常有夢。四 句求夢尚不得,云何於眠夢見一切事? (見《摩訶止觀》,卷五)
這是說,夢既不是人心獨自產生的,也不是睡眠獨自產生的,也不是心與眠合而產生的,更不是離心離眠而產生的。那麼,夢到底是怎麼產生的呢?要瞭解這一問題,我們還是得先看看智顗對萬物產生的看法;瞭解了他的宇宙觀,也就自然瞭解了他對夢的看法。關於萬物的本原問題,智顗提出了「一念三千」說,意即萬物皆是一念心的產物。他說:
夫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種世間,百法界即具三千種世間。此三千在一念心。若無心而已,介爾有心,即具三千。亦不言一心在前,一切法在後;亦不言一法在前,一心在後。……祇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故。 見《摩訶止觀》,卷五。
這段話意思是說,心與「法」(dharma)的關係不應以先後而論,不是說先有心再去產生法;而是祇要有心就自有法,心即法,法即心。但兩者的關係仍有本末之分,心是本,法是末,是心具法,而非法具心。夢這種現象也一樣,不是先有心而後有夢,而是一有心就有夢。所以智顗又說:
若得此意,俱不可說俱可說。若隨便宜者,應言無明法法性生一切法,如眼法法心則有一切夢事。心與緣合,則三種世間三千相性皆從心起。見《摩訶止觀》,卷五。
說到底,夢的根源還是心;確切地說,是人的心識,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意識。
人剛生下來時並不會做夢,因爲此時他尚無意識能力,而祇有本能的欲求,祇會無意識地即本能地去滿足欲求。譬如,嬰兒對飲食的欲求,便是出於本能,本能祇有在欲求強烈時纔會去求得滿足。但嬰兒漸漸長大後就不一樣了,他有本能,亦有了淺層的意識。有了意識以後,他有本能衝動時會有所逐求,他的本能沒有發生衝動時,也會有所逐求。嬰兒祇有在饑餓時纔要吃要喝,但有意識的幼兒在並不饑餓時也會去逐求好吃好喝的東西,他會在一定意識的支配下,去尋求那些他喜歡但眼下並不爲身體所特需的東西,並將一個個不能滿足的欲求變成夢。夢與人的意識有著內在聯繫,有甚麼樣的意識,就會做甚麼樣的夢。雖然有時會轉彎抹角,但總是萬變不離其宗。
一般的夢是這樣形成的,人生之夢亦是如此。研究人生,研究人生之夢,就必須研究人的意識。
對於這一點,佛教有深刻的洞見。佛教原先僅僅是要解決人生問題的,但要解決人生問題就必須解剖人的生理、心理,必須研究人的情感、意識。因此,佛教又詳細考察了人的心理、意識、情感等問題。在它看來,人一生的情形均取決於他的意識;不僅人生,即使是整個宇宙,也都起源於人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