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見聞的印公大師
書籍目錄
卷 一
卷 二
我所見聞的印公大師

我所見聞的印公大師


Bg g57

  印光老法師圓寂之後,無論僧俗一致公認為淨土宗第十參代祖師;這是印祖在世數十年所修的自利利他之清淨善因,所應當得到的清淨善果。只此一點,就須要我們反省一下。我們要知道,一個人——尤其是出家人,身後所得到光榮,與身前所得到贊揚,是不大一樣的。因為身前的贊揚,難免沒有人情、勢力夾雜其間。多多少少總有些逢迎、奉承、應酬的意味。身後所得到的光榮,乃是「蓋棺論定」,毫無「世態」混擾其間,那才是最純潔,最真實的。記得印祖在世時,有一位居士夢見大勢至菩薩在上海弘化。他趕忙來到上海,原來是印祖在「覺園」啟建念佛七。


  這位做夢的居士,恍然領悟,原來印祖是大勢至菩薩的應化身!此一消息,不脛而走,很快的傳遍佛界。詎知印祖得聞之後,不但不生歡喜心,反而對這位居士,毫不留情的痛呵一頓!由此事類推,設若印祖在世時,我們推舉他老人家為淨土宗第十參代祖師,一定要「吃棒」的。那麼印祖已竟去世了,大家為甚麼還要推尊他老人家為祖師呢?這正是越不要名越有名!淨德所感,應當如是。現在菩提樹月刊,為印祖做紀念,大家執筆寫紀念文章,都是由於一片欽仰恭敬之心。


  這才是最純潔最真實的紀念。要寫紀念印祖的文章,當然要寫印祖的真修實行,中興淨宗等大功大德。但我以為不必寫,因為《印光大師文鈔》一書,流通頗廣,佛界人士,幾乎人手一冊。其大功大行,已昭昭在人耳目。即使再寫,反成贅言。再者,我也不敢寫,因為我的筆力不健。倘若因為我的文筆拙劣,不但不能增加印祖的光明,反而給他老人家加上一層暗影,那真是「佛頭著糞」欲贊反毀了。所以我想寫一些所見所聞的小事,或無傷於大雅。


  印祖是陝西人,初出家即歸心淨土。逢到遊方僧人,便問哪裡有專修淨土的道場?大家皆以「紅螺山」相告。河北省懷柔縣資福寺,建築在紅螺山上。自前清嘉慶年間,徹悟祖師住持該寺以來,弘揚淨土,大興蓮宗,該寺遂成為有名的念佛道場。行腳僧有兩句口頭語:「南有金山高旻,北有紅螺上方」。這是說,要參禪,須到鎮江金山江天寺,及揚州高旻寺。要學淨,須到紅螺山資福寺,及房山縣上方山兜率寺。紅螺山之道風,直至民國,尚未衰落。是以一般行腳僧,鹹以此山奉告,印祖遂決意前往參學。及至紅螺山,知客師看他很老實,不教他進念佛堂,派他當「行堂」。


  「行堂」之職務,是專為眾僧盛飯添菜的。當了一期——六個月,仍然不許他進念佛堂。印祖以為事與願違,乃決計南遊,行腳至漢口,聽說有一蓮華寺。修淨土的人,一聽到蓮華二字,就覺著歡喜,即至該寺「掛單」。知客師仍然因為看他很老實,就請他當「庫頭」。常住——寺院的規矩,各殿堂的「香燈」,每半個月——十四、參十午後,到庫房領取香燭燈油一次。印祖——庫頭師即時上樓為他們取物品。詎知印祖上樓不久,就聽見撲通一聲巨響,樓板劇烈震動,塵土彌漫室中。幾位香燈師,以為把甚麼重量的物件碰倒了。於是高聲喊問:庫頭師!庫頭師!你把甚麼東西弄倒了?樓上並無回聲,大家覺著奇怪。於是一起上樓,看看究竟。


  上樓一看,不得了!原來是庫頭師倒在樓板上不省人事了!而樓上熱不可耐。大家趕快把他擡下樓來。一面活動他的手腳,一面用冷水噴面澆頭,一面大聲喊叫:庫頭師!庫頭師!大家忙亂了一陣子,印祖才蘇醒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原來六月裡天氣很熱,而漢口是一「盆地」,熱的更厲害。蓮華寺的庫房,又是一座「半樓」;樓上的尺度既不夠高,而上面蓋的只是一層單瓦片。時在正午,烈火似的太陽,曬透瓦片,熱氣流通不出去,簡直像一個蒸籠。印祖是西北人,沒有抗熱的習慣,因此一上樓就熱暈過去了。印祖行腳數千裡,一點佛法尚未學到,卻幾乎把性命送掉。足見行腳參方之艱難了。

  我國佛教有四大名山:山西之五臺山,為文殊菩薩之道場。四川之峨眉山,為普賢菩薩之道場。安徽之九華山,為地藏菩薩之道場。浙江之普陀山,為觀音菩薩之道場。此四大名山,為行腳僧之必須朝拜者。印祖既到南方,遂發願朝禮普陀。普陀山在定海縣之東,距縣百余裡。孤峙海中,風景奇特。氣候溫和,炎夏不熱。山中有「茅蓬」百余座。有「叢林」二座:即前山之普濟寺,後山之法雨寺,簡稱為前寺後寺,為掛單接眾之處。朝山者以前寺較為便利,故多止宿於此。


  後山之地理環境頗為幽深,住人比較少,因此顯出靜雅宜人。大雄寶殿後面,有一座巍峨廣闊的藏經樓。中間供有「明板」「清板」兩部《大藏經》。二邊有四間寬大的寮房,是准備閱覽藏經的人住的。可是這時候除了一位香燈師外,卻沒有一位閱《藏》的人。這位香燈師也是北方人,跟印祖一見面就有緣。即勸印祖住下來看《藏經》。他就陪著印祖到客堂「討閱藏單」,幸蒙「准單」。印祖從此住進藏經樓,一住就住了參十年。


  普陀山是觀音菩薩的道場,這句話也只是習慣的口頭語。若欲名符其實,應當說是觀音菩薩的香火地。道場二字,是有名實無了!這並不是說全山沒有一個辦道的人。有之,也都像印祖一樣,只是隱居潛修而已。因此普陀山的甯靜,也只是山水風景的甯靜,「人事」方面卻是相當複雜的。現在說一個小小的故事,也就可以知其大概了。


  有一天,前寺請了一位新任的「維那」師。這位維那師是真心辦道的老修行。曾在高旻寺住過參冬四夏,請過「堂主」,帶過「維那」,「出身」是很高的。他接職之後,即到後寺向印祖「請開示」。並說出他的志願。他說:「普陀山是天下的名山,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實在太不像話了!承前寺和尚看得起,命「學人」當維那,「學人」就要當職盡職。一定把禪堂的規矩整頓起來,給全山作一個模範」。印祖很誠懇的對他說:「你發心整頓規矩是好的,但是不可操之過急。要知道普陀山不是高旻寺啊」!這位維那師,口中雖唯唯應是,可是心中並不以為然。


  前寺禪堂裡,住有二參十個人。這時有一個「風氣」:大家都喜歡吸「旱煙」,每人有一支五六寸長的「旱煙袋」。新維那「進堂」,第一次「表堂」,就命令各人自動的把「旱煙袋」砸掉。因為他在高旻寺,請過「班首」,帶過「職事」,有「先聲奪人」之勢!大家也就不敢公開在禪堂裡吸煙了。可是吸煙的人是有癮的,他們忍不住的時候,就偷偷的吸一下。吸過的煙味,被維那師聞到了,於是大發脾氣,實行「搜單」。結果,在「止單」位子下面,把旱煙袋統統搜出來了。在維那師的盛怒之下,一陣亂摔,破碎無余。大家雖然沒有當面反抗,在背後卻想出了一個「軟法子」來報複他。


  上晚殿了,念《彌陀經》,念到「六方佛」時,已經念到北方佛了,忽聽一人高聲念「南方世界亦有日月燈佛……」。於是大家跟著念下去。已經念到下方佛了,忽然又一高聲「西方世界亦有無量壽佛……」。大家再接著念下去。如是「參環九轉」的念,念了兩點多鍾,才把《彌陀經》念完。直把這位維那師氣的幾乎暈倒在大殿上。下了殿就「溜單」了。印祖能在普陀山住二參十年,是全靠「不出風頭,不管閒事」八個字,才能相安無事的。足見住寺修學之不易了。

  蘇州靈岩山靈岩寺,是印祖開創的淨土道場,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印祖在普陀山住了二參十年,為甚麼不把普陀山改成淨土道場呢?觀音菩薩是極樂世界的菩薩,把普陀山改成淨土道場,不是名正言順嗎?普陀山是中國的名山,再加上印祖的大名,不是相得益彰嗎?靈岩山已片瓦無存,欲興道場,必須重新建築。普陀山之前寺後寺,殿堂雄偉,僧寮完備。只要起香念佛,道場即已成就,不是事半功倍嗎?提出這些問題來的人,都是對於普陀山的內情——真實狀況不大了解的。普陀山的前寺後寺兩大「叢林」,只能說是「半十方」。或者說是「表面十方」。因為前後寺的住持大和尚,是由本山一百多個茅蓬裡「房頭子孫」選出來的。真正的十方僧——外海人是無權過問的。舉此一例,已可以「思過半矣」了。其他的複雜問題不必多說了。


  靈岩山寺之複興,當然不是一日成功的。但只費了短短十幾年的光陰,而竟能在一座荒山上,建築起來前後四層正殿,以及配房僧寮,雄偉高大,精致莊嚴,不能不說是奇跡。凡是到過靈岩山的人,無不贊嘆:「這都是印光老法師的功德啊!」意思是說:因為有印祖幫忙化緣,才能修建起來這座大寺的。印祖從來不向人化緣,恐非外人所知了。那麼重建靈岩寺的錢,是那裡來的呢?當然大多數都是印祖的歸依弟子布施的。可是印祖並不直接向他們化緣。這時印祖已離開普陀山,在蘇州城內穿心街報國寺閉關。凡是來求歸依的,或是來請示的居士們,印祖都順便介紹,請他們到靈岩山一遊,參觀這座新成立的淨土道場。他們到了山上,看見那樣的浩大工程,自然會捐助資財的。這樣毫不勉強,自動發心,才是清淨布施,才能得到最大的功德哩。這都是印祖開創靈岩山淨土道場的方便啊。


  印祖之所以成為淨土宗一代祖師者,自因其自利利他之大因緣大功德所成就。自利方面,如臨命終時之自知時至,舍報安詳。利他方面,如一部文鈔,風行天下,見者聞者,莫不獲益。又如興建靈岩山寺,成為全國唯一之淨土道場。使出家者專修有處,在家者歸依有地。這些犖犖大端,自有諸大德秉筆贊頌。我現在只把親見親聞於印祖的二參小事,寫出來聊供參考。


  佛門有兩句常談:「沒有天生的釋迦,自然的彌勒」。一位偉人的成功,決不是僥幸得來的。我們在前面所寫的二參小事上,研究一下,就可以發現印祖有一種超人的「忍力」。在紅螺山當行堂,在蓮華寺當庫頭,設若不能忍,也就返回陝西去了。在普陀山那個複雜的環境中,設若不能忍,如何能一住參十年。忍於逆境,已竟不易。忍於順境,則更為難。為建寺而化緣,豈非天經地義。無緣可化者,尚勉強去化。而是時之印祖,已芝蘭滿天下。歸依弟子中,正不乏有錢的大居士。而且已離開普陀,住在蘇州,不會再受人之嫉妒障礙。若是化緣,正可以大化特化。而印祖竟能忍住不化,這種忍順境的忍力,更非常人所及了。倘再推究其忍力之來源,當系得力於一「誠」字。因印祖之為人,過於「老實」。無論自行化他,皆是直來直去。即待人接物,亦毫無一點虛僞。所以在平凡中成其不平凡了。

書籍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