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戰篇(動員原則及速戰)
在每篇開始,孫子常先說明戰爭之本質或特性,爾後演繹出戰爭原理原則;本篇亦如此構想,先陳述戰爭鉅大消耗之特性,如欲消耗減低而不損及國本,其唯一辦法,卽迅速贏取勝利結束戰爭,幷儘量利用敵人之物資與人力,俾勝兵益強而國不貧。由此推理以確定本篇之戰爭原理與戰爭指導原則。
「作戰」卽發動戰爭之意義,亦卽國家總動員。作戰計劃完成後,繼之卽動員之問題,所以孫子以之列爲第二篇。其對戰爭之看法,卽與拿破崙所見不謀而合,打仗卽打物資、打金錢。因軍人是世界上第一等消耗者,軍隊愈多,消費愈大;戰期愈久,損耗亦愈鉅。本篇自頭至尾,所述均屬戰爭之經濟問題,由此可見孫子對戰時經濟問題之特別重視;如經濟問題于戰前不予充分之策畫與準備,則戰爭卽無法發動。
孫子說:「一般用兵之法:必須有一千輛戰車,一千輛輜重車,始能動員十萬大軍。」此乃最基本之裝備,除車輛外,尚有甲、胄、弓、矢、戟、盾、矛、櫓等作戰所不可少之武器;一千輛戰車,需四千匹戰馬牽引:一千輛大車,需大批牛隻輓曳;且軍隊需餉糈,牲畜需糧秣,一切一切,均須取自民間。如平日無大量儲藏,則戰時必供不應求。所以一個國家要準備作戰,必須充實經濟力量,必先製儲大量軍需品,幷飼養戰馬丘牛以備戰用;因軍隊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也。
戰爭既已爆發,大軍紛紛開赴遙遠前線,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運輸隊蜿蜒于崎嶇古道上,煙塵蔽天,不分晝夜向前蠕動。國內國外各種活動,需要大批經費;辦理外交,招待外賓,亦需大筆用費,再加膠漆之類器材之消耗,車輛裝具之供應,每天戰費,動輒成千成萬,數字之鉅,實足駭人。
在一切爲前線,一切爲勝利號召下;農民放下鋤頭而應徵,工人放下工具而應徵;男女老幼,送糧草,造武器,縫軍服,扶傷救亡,不眠不休,終日忙忙碌碌。軍隊死傷日見其多,補給線愈戰愈長,生產量愈久愈少,物價又忽飛漲。土地因戰爭而荒蕪,產業因戰爭而停頓,然消耗却有增無減。如此,戰爭一久,則民用必盡,而國家之經濟亦必起恐慌趨于崩潰,所以孫子說:「久暴師,則國用不足」。
人力之缺乏,使人民無法繼續支持戰爭,經濟資源枯竭,民窮財盡,十分力量已耗去七分。至政府之損失:破舊之戰車,老弱之戰馬、裝備、武器、大車、丘牛、毀壞、遺棄及死亡者,十分已去其六。人民之厭戰情緒日漸濃厚,軍隊之戰鬥精神日漸消沉;兵鋒已鈍,銳氣已挫,戰力無法增強,軍需無法補充;鄰國乘隙而起,人民亦乘機革命;在此國疲力屈之秋,誰能作中流砥柱,拯救此厄運哉!所以孫子說:「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
爲避免長期戰爭所造成之經濟危機,故孫子主張「速戰速決」,用一次會戰將敵人殲滅而結束戰爭。他認爲眞正了解戰爭特性之軍事家,决不動員後備軍,亦不由國內作第三次之運補;役不再籍,則民力卽不感疲竭,糧不三載,則民食卽不虞匱乏。然速戰速決常有無法實施者,如遇頑強之敵人,戰爭仍須曠日持久;爲挽救長期戰爭所造成之經濟危機,孫子又主張採用深入突破之戰術,實行以戰養戰。他提出「取用于國,因糧于敵」之辦法,儘可能就地徵發,其不足者,再由國內源源供給。孫子說:「聰明之將帥,務必就食于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用敵(芑+心)秄一石,當吾二十石。」故能借用敵人一分力量,即可使本國節省二十分力量,實乃經濟之舉。
孫子之經濟政策,不但要充分利用敵國之戰爭物資,且進一步利用俘虜和戰利品;用重賞鼓勵將士奮勇作戰,在戰場上展開爭取俘虜和戰利品之競賽運動,規定在一次猛烈車戰中,能奪獲敵人十輛以上戰車者,卽賞其先得者,然後更其車旗,參雜在自己戰車中,對敵作戰。對于俘虜,給予優待,感化及教育,使其心悅誠服後,再分配于隊伍中,與我士兵並肩作戰。利用敵人之人力、物力去打擊敵人,孫子謂之「勝敵而益強。」
孫子站在吳國攻勢作戰觀念上,乃一非持久戰戰爭理論者,縱能以戰養戰,彼仍主張:「兵貴勝,不貴久」;而最經濟之戰略,莫過于「速戰速決」。倘如孫子生在吾人對日抗戰時代,諒彼必爲一持久 戰戰略之理論家。可見孫子此篇論文是針對吳國當時國情和揣測吳王之政略企圖而下筆者,亦卽「孫子十三篇」不能和一般性軍事教程相提並論,因有其時間性與空間性。
本篇屬于國家戰略,亦孫子由戰爭性質之理論而爲吳國所策定之戰爭政策,乃十三篇之政略綱領,故各篇理論總要以「貴勝與速戰」爲思想之鎖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