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必須苦行,那是因為我們有慢心。生命本身要超越是很不容易的。尤其只要扣到內心的東西便很難轉得過來,
這就是為什麼要修苦行,之後還得進一步「志求無上正等菩提」。意思是說,要達到止於至善的目標,就必須克服內心的障礙,這是「苦行」,克服外在環境的阻撓則是「難行」;而所有目標都朝向無上正等菩提,這個功德最大,所以說:「廣大功德,我皆隨喜。」
及彼十方一切世界,六趣四生一切種類,所有功德乃至一塵我皆隨喜。十方三世一切聲聞及辟支佛,有學無學所有功德我皆隨喜。一切菩薩所修無量難行苦行,志求無上正等菩提,廣大功德我皆隨喜。如是虛空界盡,眾生界盡,眾生業盡,眾生煩惱盡,我此隨喜無有窮盡。念念相續無有間斷,身語意業無有疲厭!
此段經文是「隨喜功德」這一大願的後半段,前半段則是佛發心到成就、最後入滅的整個法化過程。《華嚴經》的語言模式是先擬人化,然後才予以真理化;先從可知的講起,然後再提及不可說的境界。所以前半段先講「人」,釋迦牟尼,悉達多太子,這很清楚很具體。他這輩子色身降生於皇宮,貴為太子,接受的是宮廷教育,而非科班教育。科班教育就像現在讀佛學院出身的,而悉達多太子受的是宮廷教育,另外,像達賴喇嘛和班襌喇嘛所受的也都是宮廷教育。
宮廷教育是很苦的。在中國,歷代的太子也都受過宮廷教育,結果變成不三不四的皇帝也不在少數,弄得國家每下愈況。悉達多太子的宮廷教育,延聘了當時最好的學者與武術將軍來指導,因此他的學問和武藝都不錯,很容易贏得美人的芳心。那個太子妃,就是比武贏來的,最後結婚生子。這是他色身部分的背景。然而他還是叛逆啊,所以才會半夜爬牆跑去出家。他也沒有跟什麼師父,就自己剃了頭便出 家。當然,我們現在不能自己剃頭出家,自己剃的不算哦!那個時代因為他沒有師父,只是一心向道,所以才這樣子出家。
我們要看清楚狀況,他有良好的教育,但在那個環境中他仍舊有抗性,也就是所謂「叛逆」,其實他是在尋找「自我」。這是他化身的樣子,事實上,我們不看他化身釋迦牟尼佛的這個部分,而從他法身毘盧遮那佛來看。
毘盧遮那佛往昔從初發心求一切智開始,其求法過程,在佛傳裡頭有很多記載。譬如當他聽到人家說:「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他聽了很高興,想知道下面的句子,於是發了大願,只要有人能教,他願意布施手、腳,甚至要頭也可以。有個魔鬼說:「我有,不過你要先布施,否則你反悔的話,怎麼辦?」於是他真的把手、腳布施給魔鬼了。我看現代人不但沒這等膽量和氣魄,恐怕還會說:「這傢伙神經喔!竟然真的把手腳砍了給別人。」
結果,那個鬼跑掉了,沒有給他任何句子。這時候他很哀傷,並不是為了手、腳已經給剁斷了,而是他要不到法;他要的是法,所以他向空中呼喚十方諸佛:「我這樣不夠虔誠嗎?為什麼我要佛法而沒有呢?」結果在他流血過多即將昏厥之際,空中有聲音告訴他:「孩子啊,醒來吧!不要傷心,這句子是『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生滅滅已,寂滅最樂。』」哇!他聽了很高興,馬上就由凡夫地晉升登地菩薩。人家學佛求法之心是這麼熱切啊!我們現在不一樣了,我們要有很多條件,師父不能每天講,一個月三十天太累了,要休息一天。
這時候他當然很感恩,問道:「我又沒有供養你,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啊?」那個聲音回答說,我是東方去此三十二億恆河沙外,什麼什麼世界的佛,不論什麼時候,你真心誠意,修行到這個地步,你就會與我相應。
他真的初發心,所以他在這裡相應。我們有沒有這樣的求道心?在這一世裡看不到,但在法身裡卻會顯現出來。他在過去生中,從初發心開始,為一切智勤修福德而不惜身命,經過多少時間啊,每一劫中,在不可說不可說的佛刹裡,頭目手足都可以施捨,在法身中絕對有這樣的境界。這些我們通通要學,然而是學法身的這個部分喔,色身這部分不能學。譬如說,城邑、財產都可以布施,太太、孩子也可以布施,難道你真的把太太、孩子布施了?「你要?我太太送給你。」這叫販賣人口!但是太太若想出家,你不要障道,這總可以,但絕非把太太布施給別人。
我們可以看到很多這類公案,《華嚴經》裡也有。但那是當時的社會價值觀,當時准許這樣,而現在的社會價值觀卻不容許。如今的社會價值觀,即使把手指頭剁下來都不可以,所以你焚身供佛,那叫傻瓜,不叫誠心。要表現誠心,唯有好好修行,即使病苦也堅持不休息,那就很精進了。
在社會價值觀所容許的範圍內,我們能做得到,那就很不錯了。你雙腿盤起來,真的兩個鐘頭都不動,那就很偉大了。如果這裡癢那裡抓,一會兒左腳換右腳,一會兒右腳換左腳,連靜坐都辦不到,那麼焚身就叫供養嗎?這不是殉道,而是愚癡!現代社會價值觀所不容許的,你絕對不能做。經典裡有很多類似的公案,但那一定是指法身,法身屬於不同的時空背景,有不同的社會價值觀,而在那個特定的時空背景下,我們的認真和奉獻也不相同,但前提則是社會價值觀允許,才能那樣做。在我們的社會價值觀之下,你所能做的,真的做到了嗎?譬如精進,假設你每天必須做兩個鐘頭的功課,而你真的能克服所有困難,把功課做完再睡?「好啦,好啦,不要緊啦,今天太累,明天一起做就好了嘛!」結果你是發願兩遍,迴向兩次,功課卻只做一次。社會價值觀允許的範圍你都做不到了,更不要說社會價值觀 所不允許的。經典是這樣記載沒錯,但佛教並不是要求非得那樣做不可,法身的時空背景不同,所以不能混為一談。悉達多太子的法身就是毘盧遮那佛,這個地方講的就是毘盧遮那佛從往昔以來,在菩提道上所發心的這個殊勝的部分。
接著從這個部分擴大,除了他在菩提道上為一切智勤修福德外,「及彼十方一切世界佛」,就這部分來說,我當然算是隨喜了;菩提道上求一切智的這些大大小小一切功德,我隨喜了。以毘盧遮那佛為核心來算,十方一切世界、六趣四生一切種類;六趣是指六道,即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四生則是胎生、卵生、濕生、化生;一切種類,換句話說,就是所有一切眾生,這些眾生所有的功德 乃至一塵,我皆隨喜。
譬如老虎有什麼可以隨喜之處?一般人看不出來,但是你仔細看看虎媽媽怎麼教虎兒子抓兔子吃的那種天倫關係;我不是叫你學它抓兔子來吃,而是看虎媽媽如何教導虎子成長,它吃什麼不管,但它教的那個部分就是功德。許多出自天生所煥發出來的能力,以及大自然中眾多不為人知的運作,都值得我們學習。最近天氣暖和一些,樹木、花草都發芽了、松鼠的警覺性、植物的生生不息 …… 大自然運作的因緣當中,隨著因緣生生滅滅的狀況,到處都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這就是隨喜一切功德。
這世間萬物很多未必與菩提道有關,但只要是一般公認的善良風俗都應該學,因為這些是助道資糧。它們不盡然都能促進生命的成長,因為很多都只屬世間法,社會的公序良俗未必能促進生命品質和生命因素的提升,然而只要生命品質端正良好,就一定會學到好的,不好的你不會學,即使想學也學不來。
我是在台灣東北角一個鄉下長大的,高中畢業後才到台北念大學。我還沒到台北就被汙染了,聽說台北到處可以抽煙、喝酒和跳舞,所以我一到台北也跟人家學這些,剛開始不會跳舞也不打緊,反正抱起椅子來練就可以了。有一次人家就問:「你跳舞怎麼跳成這副德性呀?人家踩八步,你踩七步?」從此我不敢再跳舞了。抽煙學一學,也是自然而然不抽了,並非戒掉了,而是根本沒上癮。我也曾經跟人家喝得爛醉如泥,但是並未因此陷進去。我說我打麻將打到睡著了,也沒人肯相信。為什麼?因為生命品質裡沒有這些因素,所以即使學了也黏不上身、沾不上癮。
可是有些人一泡上去,就真的不得了,因為他的生命因素跟這些強烈相應。賭性強的人不一定打麻將的時候才會露出本性,他跟人相處,隨時都在賭。種種不好的生命品質,如果是社會規範所允許的,那就更容易相應。譬如抽煙和喝酒都不好,可是社會允許呀,假如生命品質不佳,而類似的社會行為又都要樣樣隨喜的話,那就很容易沾染惡緣與惡習了。
當年我考上中興大學經濟系時,成績不錯,是系狀元。系狀元跟學校申請工讀不難,所以我當然也很容易就申請到一份工讀的差事。有人就教我選第八堂課工讀,因為那個時段比較輕鬆,甚至沒事做。果然,我都沒事做,第二年人家就不肯續聘了,因為我從來不做事啊!如果我當時的生命品質夠好的話,不管旁人給我出什麼主意,領了一份差事,自然就知道應該把它做好了。
我們很容易學到不好的,尤其是社會所允許的部分,這類情況經常可遇。假如在隨喜社會習俗的過程中隨喜到不好的,那就是無明的業力,這要靠懺悔才有可能改變。不要自以為這輩子都沒做過壞事,我們生命品質不佳,所以也不免學了很多不良的習慣,吃葷吃素就是一例。當然吃素主義者都說吃素好,表面上看來吃葷很不對,可是在台灣,吃素引起的罪過根本還更嚴重,因為吃素魚、素雞、素牛肉,嘴裡雖然茹素,心裡卻不素。何況這些東西製造的過程中,添加了很多化學劑。
像那百葉,真是要命!它是豆漿上面那層皮的風乾製品,要結出這層皮很費時間,工廠如果乾巴巴地等,那就不必做生意了,所以他們用氧化劑去風乾。那一張張百葉拿起來都是氧化劑啊!另外還有很多食物,加了什麼硬化劑、脆化劑、膨鬆劑,吃起來很好吃,卻都是致癌物。這種東西在台灣檢驗都不合格,而且那些素食加工品,更沒有一件是由合格的工廠所生產,都是家庭代工的。吃素應該是吃適時當令的青菜水果才是,而不是拼命食用人造加工品。
在這種環境中,隨順世間法便可能染上錯誤的或者不好的行為與觀念。我們在這個五濁惡世中,本來就有許多劣質的狀況存在,要期望它完全改正過來,那大概還要再等一萬六千五百年,等我們這個減劫轉為增劫。我聽說台灣的立法院又有男立委打女立委,連美國的電視新聞都報導了,這叫壞事傳千里,也是減劫特有的現象。我們在五濁惡世裡隨喜世間法時,很容易產生這種汙染,因此在修學的時候,除了小心謹慎之外,一定要多懺悔。其實我們日常的行為中,有很多根本就陷在錯誤的泥淖裡而不自知,因為智慧不夠。但是一般來講,世間隨順的善法我們都要隨喜,「乃至一塵,我皆隨喜」,即是指世間善法的部分。接下來第三段:
十方三世一切聲聞及辟支佛,有學無學所有功德,我皆隨喜。
這是指聲聞、辟支佛的部分。前面已經提過佛和一般眾生。一般眾生從正面講是指大心眾生,亦即性情開朗、人格健全的眾生。他有一股追求生命成長的自然動力,這就是所謂人格心理健康的人。佛法談的跟世間法不同,例如禪修的時候我跟大家提醒過,佛法的「禪」與一般所謂的「禪」不一樣。一般所謂的「禪」分兩種,一種是修學特異功能的,譬如氣功、靈通、催眠術,包括變魔術在內,會運作的話,可以役使物體,乃至役使人。另一種乃屬 “外道禪”,外道禪可以得禪定,身心可以起變化,進入色界天或者無色界天,他可以有這般成就,但尚不能出三界。
佛法的「禪」,應該正名為「參禪」,而不光只是「禪坐」;禪坐已經包括了外道禪。「參禪」最大的特色是「止觀」,止是止住妄想,觀是止住妄想以後由生命本身的智慧起覺照的作用,此謂之「本來面目」;但若不止住妄想,就通通是妄想、幻境。妄想若是起作用,有任何的境界都沒有用。所以禪修的第一步,在於止住妄想。止住妄想以後,生命中的那種智慧的觀境要能顯現出來。
這智慧分有四種,按〈淨行品〉所講的:「云何得勝慧、第一慧、最上慧、最勝慧。」勝慧是阿羅漢的智慧,這個智慧能使阿羅漢顯現他生命中的觀境;第一慧是辟支佛的智慧,它能在止住妄想以後,顯現辟支佛生命的本來面目;最上慧則是菩薩的智慧,它能夠在止住妄想以後顯現菩薩悲願行的智慧,故稱「最上慧」;最勝慧乃佛果位的智慧,它是在止住妄想以後顯現佛果的智慧。最勝慧又分六個:第一個無量慧,是法身大士十住位的智慧;無數慧,是法身大士十行位的智慧;不思議慧,是十迴向位的智慧;無與等慧,是十地位的智慧;不可量慧,是等覺菩薩的智慧;不可說慧,則是妙覺位,這也是所謂的究竟佛果的智慧。
修學一般有兩個修法,一循聲聞之修法,一按緣覺之修法。聲聞的修法乃透過苦、集、滅、道,直接滅苦得樂,他修法,他得道,就是這樣修來的,所以通常修得阿羅漢的人都有證量境界,我們稱作證悟。辟支佛是緣覺,他會警覺這些痛苦為什麼存在,阿羅漢不問為什麼,阿羅漢只管把苦滅掉就好,要他去找苦的來源,他還嫌囉唆。然而苦的來源不滅,苦就沒有完全斷,他只是把野草拔掉而已,但野草的根尚未除;苦集的集就是那個根,要他連根拔除,他嫌囉唆了。
辟支佛則會去問為什麼?為何有苦?苦從哪裡來?苦的根源又何在?不是除根就好了,根從哪裡來,要先弄清楚;最後發現,原來都是「無明」在作怪。那能否將無明都滅了呢?無明一滅,則一切寂然!把這個連鎖的關係全部解開,就滅苦了。由於辟支佛知道為什麼,所以也能夠把來龍去脈講出來。
能夠滅苦是殊勝的智慧,所以叫「勝慧」,而能夠講出為什麼,就是「第一慧」了,辟支佛的成就,是這樣證悟的,這叫解悟。相對於此,我們說證悟,乃是指經過八觸十功德的變化以及得到證量境界後的正確知見這兩個條件。解悟也是正知見,也要經過修行產生觸功德,但這時候他如果發生觸功德,那就快了;雖然快,卻也沒有聲聞那般激烈。這是通常的情況,當然什麼狀況都會有例外,但基本上離不開兩個條件,一個觸功德、一個正知見。
解悟的羅漢、辟支佛會比聲聞的阿羅漢強的地方,就是能講、能教化,因為他洞悉了人生百態的種種因由,他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差別就在這裡。這阿羅漢當中,像台灣的廣欽老和尚,他根本就不擅長講,我問他好幾次,他就只叫我「念佛」,問他為什麼要念佛?就是「念佛」。他無法說明,並非不願解釋,而是識性不夠發達,他只有根性,因此無法表達;但辟支佛卻可以道出前因後果,說出為什麼。
從智正覺世間來說,菩薩行者還是要透過這兩個修法。菩薩的悲願是指「人性」,菩薩跟前面兩者,最大的差別就在於從人性來,一定重視人性。阿羅漢把人性放在次要的位置,他採取的修行方式是非常的苦行,苦到根本就沒有人性;阿羅漢坐著不躺下去睡覺,這很沒有人性。菩薩則告訴你:「儘管躺著睡,不要虐待自己!」羅漢行者可以這樣要求自己,因為他身、心沒有負擔。菩薩行者有所謂的「悲願」,這其實也是他的包袱。大乘菩薩以人性為主,所以他善巧方便法很多,而一般學大乘的人都跑到善巧方便裡去了,反而忽略了法門其實就只前面提的兩個:一從證悟入,一從解悟入。
大乘菩薩本身的修學,都是這兩個法門二選一,只是大乘菩薩比起聲聞羅漢或者緣覺辟支佛還要特別強調人性。他明白成就有這兩種,但是因為隨順人性的善巧方便,所以在運用上也就有很多的變化,因此從成就來講,就稱之為「最上慧」;如果沒有成就,那會變成人天乘,所以菩薩道的行者其實是人天乘的行者。若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菩薩,那就一定要在這地方下手,聲聞或辟支佛,任選一個都可以。有些人世事歷練比較不夠,要從辟支佛這邊下手會有點困難,而從聲聞羅漢下手則會比較快。
我們看菩薩道行者,有的看起來很像羅漢,也有很多像辟支佛,關鍵在此,而菩薩的特色是在「人性」跟「善巧方便」,所以叫「最上慧」。最後,佛的「最勝慧」是最殊勝的,遠超過了前三者的境界,這當中又分成六個層次:無數慧、無量慧、不思議慧、無與等慧、不可量慧、不可說慧。這部分暫時不談,先往下看:
十方三世一切聲聞及辟支佛,有學無學所有功德,我皆隨喜。
這聲聞及辟支佛,又分「有學」與「無學」。「無學」乃羅漢與辟支佛的最高成就,在此之前則謂之「有學」。譬如阿羅漢是「四果位」,四果前面有「初果向」、「初果位」、「二果向」、「二果位」、「三果向」、「三果位」 「四果向」,最後才是「四果位」。阿羅漢通常即是指「四果位」的這個部分,四果就是無學,算是已經成就而拿到畢業證書了,前面都是在學階段,還沒拿到畢業證書,所以稱「有學」。不管有學、無學,他們認真精進的所有功德,我皆隨喜。
各位要認識清楚,身為「一佛乘」的行者,對於這些都要隨喜。有人就有疑問了:「既然修一佛乘了,幹嘛還修苦集滅道?」我在台灣講〈三十七道品〉的時候就有人問:「師父,我們一佛乘為什麼要講三十七道品?」難道這三十七道品不用修嗎?「那個太小了,講大一點的嘛!」要多大?一佛乘已是最顛峰,是金字塔的頂端了,它很殊勝沒錯,但是沒有下面的基礎,哪來的頂端?聲聞、緣覺這些法門就是佛法基礎,不具備這個基礎而想攀上巔峰,那是不可能的。小乘佛教是基礎佛教,大乘佛教則是基礎佛教的應用,因此大乘又可稱為「應用佛教」。換句話說,基礎佛教學好了,想再進一步發揮作用,那就靠大乘。反過來說,大乘想要發揮作用,也必須有小乘的基礎,沒有這個基礎而奢談學大乘,那還早得很!
一般來講,要先學好基礎佛教再談修習大乘,難也難在這裡。大家都說華嚴最殊勝、最大,可是它並非天生就大,它同樣是從根、幹、枝、葉、花、果這樣來的,而這個過程其實就是聲聞、辟支佛的基礎,所以說要「隨喜」。「隨喜」就是提醒你,千萬別故步自封,不要「樂阿蘭若」就不出來了。在阿蘭若裡頭精進當然好,可是精進完了還要再走出來,不要精進有成,天天有人供養,便就此打住。
一切菩薩所修無量難行苦行,志求無上正等菩提,廣大功德我皆隨喜。
這第四個談的是菩薩的部分。菩薩所修的是難行苦行,難行乃指外在因緣有種種的限制,而苦行則指自己要去突破,生命品質要超越和提升。譬如盤坐訓練到一個鐘頭,哦,這很辛苦耶!本來只需坐十分鐘,現在要坐到一個鐘頭,那就是苦行。如果一個鐘頭一到,你就馬上如釋重負地說:「OK,終於畢業了!」然後急急下坐,那就沒有苦行了。你應該從一個鐘頭提升到一個半鐘頭,然後再提升到兩個鐘 頭,甚至一路持續提升下去。要你不斷地成長,那就很苦了,對不對?通常坐一個鐘頭啊,五十分鐘就叫你下坐,你會感覺不夠味道,因為最後十分鐘才是最有勁味兒的。但是如果過了六十分鐘以後,叫你再多坐個十分鐘,你的生命本能卻會一直叫你下坐,這十分鐘實在是如坐針氈了,可是這時候你一定要能突破,到達九十分鐘。而這個關卡,對你來講就是苦行。
我們必須苦行,那是因為我們有慢心。生命品質本身要超越,是很不容易的。譬如你在現有的生活環境裡活得很自在,然而加一點新的因素進去,你就很難適應了。一般只要扣到內心的東西,就很難轉得過來,這就是我們要修苦行的地方,所以難行苦行的後面就接著說:「志求無上正等菩提」。意思是說,要達到止於至善的目標,就必須克服內在的心理障礙,此即所謂「苦行」,而克服外在環境的阻撓,則謂「難行」。苦行的目標是朝著無上正等菩提的,這個功德最大,所以說「廣大功德,我皆隨喜。」
經文至此為止共分四部分,首先談佛,次論凡夫,再則提聲聞、辟支佛,最後言菩薩。它說明的次第,為什麽不是從凡夫、聲聞、菩薩再到佛?或者佛、菩薩、羅漢,乃至凡夫?按邏輯,不是由小向大或由大向小才合理,不是嗎?可是它卻先談佛,最大的,然後講最小的凡夫,然後才由小向大,談羅漢再及於菩薩。這是華嚴的語言模式,這叫「先果後因」,佛是果,先列出來;而要學佛,實際上遇到的,就屬因地凡夫最多,對不對?所以從因地凡夫開始做,而目標是佛果。
《華嚴經》的結構也是一樣。一開始〈世主妙嚴品〉先展開佛果的境界,然後從十信位開始講起,一直到<如來出現品>,這都是先列出果位,然後才告訴你因要如何下手。這才是最合乎修行邏輯的方法。假如一開始就從因講起,那就沒有目標。果先定下來,佛果就是目標,但是做就得從因地開始。這個思惟模式要永遠帶著,學華嚴就是這樣,不管做什麼,目標先來。現在學佛要先定位,目標定位以後就要踏踏實實去做,那就從因地開始。這叫「果因律」,果定了以後,因行就會一直朝那個方向走。接下來看最後這段文字:
如是虛空界盡,眾生界盡,眾生業盡,眾生煩惱盡,我此隨喜無有窮盡。念念相續無有間斷,身語意業無有疲厭。
後面這段文字屬於結論,每一大願的最後這個部分,都屬於流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