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須了日終須了，
莫惹來生再結緣。
多年前聽一位老法師講經，他說他一生處處與人結緣，現在他要「了緣」啦。來日無多，再不了緣，祗有「變驢變馬」去。我們平日在社會上做人做事，耳朵塞的盡是「功利、善惡、人我、是非、婚姻 …… 」一類結緣之論，這一天忽然鑽進一聲「了緣」這麼陌生的字眼，心靈未免一震。「我也要了緣麼？」自己難免也要這樣想了。
老法師的話，我想有兩層意思：一層是針對他的年齡來說。他已七十歲了，每天講經說法，固然是「功不唐捐」，就諸法空相言，那畢竟「枝葉」之事，講經說法，對自己，祗是「爲道」的助緣；對世人說，是結了善緣。那麼如再不息心修道，無常一來，對生死事，依然罣疑。另一層，是針對廣泛的世情而言，「緣」是不能隨便「結」的，老法師的話，有他的深意在。
人，自娘胎落地，就註定了與世間「結緣」的命運，你今天幫了人家一筆錢，算結了「善緣」；明天你狐狸尾巴一露，搶了人家的老婆，又結了「惡緣」。你說法講經收弟子是善緣；但是你講錯了經，說溜了法，收錯了弟子，便是惡緣。人生，不管你在世俗，還是空門，你的緣是結不完的。如果你再不收心的話——發訃聞啊，造墓地啊，留傳家格言啊——死後還結不完哩。
我想，了緣之論，與生命過程無必然關連，當你「與人結緣」之際，便該想到「了緣」那檔子的事了。「緣」也是「生死簿」一帖，爲善爲惡，都爲不得；善惡是鏡裏的花，水中的月。緣須了日終須了，何妨在沉思返照時，從了緣處，尋個入處！
—— 一九八O年五月十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