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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慈悲喜捨.人類情緒的美感
第二章 十二緣起. 夢醒之際
第四章 正知當下
受蘊作意

受蘊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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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受也是一樣。「受如水上泡」:經典的譬喻是雨水落在地面上,啵一下,沒了!我的比喻是好像湖底,浮起一個水泡,浮到水面上,啵一下,破了!又一個冒上來,啵一下,又破了!受是一個泡沫、一個泡沫、一起一滅。


  在看受的時候,就是看著苦受起來,苦受消失;樂受起來,樂受消失;不苦不樂受起來、消失。它不是一直在那裡,我們的感受不是一條線,它有起起落落,它有一種拉扯,它會收縮、膨脹。去看到這個東西,看到我們的色身、我們的感受,都是一種收縮、膨脹,它好像有續,事實上是沒有連續,有連續是因為你用力,去看到這個用力的拉扯、收縮、膨脹、起起落落、生生滅滅。看到這個東西,你就看到無常;若沒有看到這個,你說看到無常只是文字的理解。


  五蘊不是我、不是我的,無常、病變、不自在。即使有樂受,也係無常變異,且稍微放逸,立即變質為喜貪,不得不戒慎醒覺。經上說:樂受不放逸,苦觸不增憂,苦樂二俱捨,不順亦不違。樂受由可意觸來﹙合己的觸境﹚,苦受由不可意觸來,都不值得駐留,「船過水無痕」即可。就連捨受也要作無常滅想,這個無常滅想,就是苦滅想,就是覺醒。


  經典上重覆地說:「一切諸受悉皆是苦」,旨在強調不要掉到放逸或我慢。而且,慈、悲、喜、捨無量、無止盡,眾生﹙凡夫﹚的苦惱也是無量、無止盡,想我慢或得意都不可能、不可得。


  於受生喜樂,是名「受味」;知見受是無常變異法且常令人做顛倒妄想,是名「受患」。患指無常變異﹙身心病變、眾生病變、地球四大病變……﹚。對於各種受能知其患染、疲勞,而不生心受,即不能抗拒,不隨境轉。安住於「呼吸」,安住於「慈悲喜捨」,於這四者能轉換自在。能慈則慈、見喜隨喜、見苦生悲、愛莫能助生捨,能於此四者悠遊自在,是名「受離」。


  樂受常生樂想,忘了無常苦的出離想,則貪使生﹙使指習氣﹚。苦受常生抗拒想,忘記因緣無我的慈悲想,則恚使生。不苦不樂受常生隱遁愚痴想,忘了捨受也不能貪著,則痴使生。生活上遇苦受,做慈悲觀,遇樂受做此中夾雜欲染與眾生苦難的無常出離想。遇不苦不樂受做隨順因緣、順逆境平等的無我觀。遇喜、遇憂、亦如是。


  要培養對一切受的敏銳覺察,要善觀察。受剛生起,當下能夠覺察,越早越好,則各種「使」﹙又稱隨眠﹚不起作用。善觀察各種受的生滅轉變,是受味?或受患?有沒有受離?或不生心受的時候?要善觀察,先決條件是心要輕安。心不是我,不屬於我;如同覺受,苦受知苦受,樂受知樂受,不需要「我在知受」,不需要「我是受」等這種「我在」與「我是」的慢知見。


  身受指一切受﹙苦、樂、憂、喜、捨﹚,心受指對一切受或抗拒、或貪著,不能如實知、如實觀察。觀察此是何受﹙苦?樂?憂?喜?捨?﹚進一步對於各種受沒有愛樂、讚歎、染著、堅住,則見其生﹙集﹚,也見其滅。

  「想如春時焰」:印度的特色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會有季節風,帶來一場大雨。但在雨水未來之前,天氣非常悶熱,眾生都很渴,所以野馬看到遠遠有一個水氣昇起來,以為那裡有水,就急急忙忙跑過去要找水喝。其實這種想只是一種錯覺。想如春時焰就是在提醒我們,想蘊往往是我們內心的不安、缺乏、飢渴過度所產生的錯覺,因為不能安住而生的顛倒取相


  佛教說「相」:色、聲、香、味、觸、法就是,就是我們看到、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尤其心不寂靜時,所看到、聽到的更不真實。我們的心隨著「心對境所取的相」而轉。相的具體化叫想,相本來是不固定的,想開始把那個相固定,然後根據這個想而尋尋覓覓,開始產生迷想、戲論,然後產生強烈的好惡渴愛,於是就產生強取,想緊緊抓住,而為「欲魔」所繫縛。欲魔只是「相」,一定要想蘊裡應外合。只要我們想蘊不相應,只要肯「離」﹙身離→ 心離→ 依離﹚,就一定能離相。不肯離相,「相魔」即變成實有的境。本來是幻,現在卻變成能使狹心症病人,在夢中發病而死的殺人魔。


  是你自己想的東西投射出去一個「相」。因為有相才有欲,不是有欲才有相。所以,你離相、離境,那個欲就滅了。欲不是一個很實在的東西,它是莫須有的,在佛經裡叫 Mara,佛經一般翻譯成「魔」。它會這樣冒出來,但它不是真的,不是很實在的東西。你認同它的時候,它就變得很實在。像性欲,那都是一個相,你離了,就沒了!你只要肯離相、肯離境,境滅、相滅、欲滅。甚至不要境滅,只要相滅、欲就滅。我們的修行是「依」「出入息」來按摩想、安撫想,就能降服想,不再於想有「依」,有依則依依不捨。

  「諸行如芭蕉」:行就是種種的衝動,對行的反應就是無明。比如看電視,一邊看一邊罵節目太爛了,卻一坐好幾小時,看完又覺得沒什麼意思,卻就是想看。面對那種行蘊的衝動,不知欲望消磨身心,我們的作意就是當場解剖,好像剝芭蕉一樣,一層又一層的剝,剝到最後,看到一無所有;好像剝洋蔥,一直剝,剝到最後,看到是空的,沒有實心,一種不實在的感覺。這種諸行不實在感,就是「諸行如芭蕉」。


  眼睛為什麼想看?看了以後才知道無所得,想看之前卻不相信沒有東西,就是想看。看到什麼?身心有寂靜之樂嗎?還是用衝動來掩蓋內心的不安?有減少苦嗎?還是沒有目的、無時閒或閒不得、靜不下來的亂看?只是增加眼睛的疲勞和心亂罷了。


  我們當場從十二緣起來解剖,看到無明﹙惑﹚,我們接受無明。看到身行﹙出入息粗細長短﹚、口行﹙尋伺﹚、意行﹙受想如癡、如癰、如刺﹚,接受諸行﹙業﹚。看到﹙分別內、外、遠、近、粗、細、勝、劣、過去、現在、未來﹚,為正知當下,接受此識的成形


  看到識的不能過濾消化,形成粗糙名色﹙傾斜敗壞﹚,接受名色。看到名色的六入進出攀緣,接受已經攀緣,但靜觀其變。看到不如法的行為,知其不可意觸,接受此觸,不對此觸生礙相,即不生苦受。若已生苦受,則接受苦受,安住而不對苦受作反應,靜觀其變。看著現象變化,不能不變,一定會變﹙一直在流動發酵﹚,靜觀其變,酸甜苦辣,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六慾,變化、變化。此是作意諸行無常。


  然後看到無常流動不暢通的用力,看到心的不寂靜,自然看到微細的不安之苦,一種非關人我,緣生的滯礙。接受此苦,感受此苦猶如苦藥含在口腔,如臥薪嘗膽般。此苦是看到五蘊與世間互相迴向,不一不異。因為世間苦,所以五蘊苦;因為世間樂,所以五蘊樂。苦也好,樂也罷,底下都有變動不安的苦。此是作意諸行是苦。


  可意觸﹙如喜愛的歌曲……﹚,不可意觸﹙如𥺼炯炯目光「逼視」。𥺦凡事不放心…﹚皆是無常﹙外境與內識的拉扯、吸斥所呈現的起落膨縮﹚。識流動性地、不間斷的對「相」取捨,隨「境、相」流動生滅,皆是苦、皆是無我。有識就不能不分別、不能不動,看到不能不動,看到識的蠕動,看到不安,看到微細不安的無常苦﹙行苦﹚,完全接受,每一個境都是最好的境與鏡,修行的境,見法的鏡。


  如實知見,是什麼就是什麼,沒有一絲一毫的礙﹙抗拒﹚。接受一切觸,看到觸是無常的流動,觸是一種作意﹙注意力的尋伺與受想﹚,觸是根、境、識三事合和的對焦,此根、此境、此識、此對焦皆是膨縮推拉地無常,無常是苦。


  只是看十二緣起,順觀、逆觀都只看到諸行次第生起變化,非我、亦非我所。越深觀無常,越能深觀苦,也越能看到無我。此三者三位一體,但次第展現:無常→ 苦→ 無我。越能看到生滅﹙聚散﹚,就越能看到苦,心越寂靜離繫,心越「明」。心變成明覺,心意識的分別消失,只是明覺。


  先看到無常,或先看到苦都無所謂,只要看到「諸行無常」﹙不斷生滅且即生即滅﹚、「諸行是苦」即可。功力逐漸轉深,就會確認「無常是苦」、「苦即無我」。由於深觀無常、苦、無我,在修行過程中,就會趣向並證得諸行次第止息,捨棄諸行,見諸行如破爛車。我們把「行捨」看成涅槃寂靜,行捨就是不再生,無生就是不再生新的五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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