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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c2,相對論公式,從愛因斯坦筆下流洩而出,改變了人類對於時間、空間、物質與運動的概念,二十世紀大多數的物質文開始衍生。這是一九〇五年。
敦煌石窟,西方冒險家斯坦因用一百三十英磅,換走莫高窟二十四大箱經卷、五箱織絹與帛畫,藏經洞的洞開,一如當時衰頹中國在列強環伺下的門戶洞開。這是一九〇七年。
一九〇五年與一九〇七年,二十世紀初的全球局勢,西方世界正趨向物質勃發,東方中國正處於救亡圖存。大時代下的一九〇六年,一個小小嬰孩誕生了。
父親將一個活潑青翠的名字賦與他 —– 張鹿芹,日後人們卻以另一個名字尊崇他 —– 印順導師。
嬰孩出生日正當清光緒三十二年清明節前一天,浙江海寧盧家灣邊,早產的張鹿芹一來到人世,就逢上中國幾千年來皇權傳統不曾有過的革命風潮,孫文已多次挑戰清朝的末世威權。
一個小生命,如此走進新舊接壤、豐盈有致的大時代。世潮如流,生命如流。
流動時世,每一個人,都是一片漂水的小葉子,張鹿芹學齡前的孩提歲月,就是浮泛在革命的激盪騰湧中。武昌起義槍聲一響,滿清走完了帝制的最後一頁;一九一二年,中華民國進入元年,張鹿芹七歲。
這一年,錢塘江給了他新的生命潮音,在江畔的新倉鎭,開始私塾與初等小學歲月。
憶起錢塘江潮,印順導師的手勢舉得老高,「錢塘江寬得很,從這頭看不到對面的,江水從上面流下來,過了我們海寧,就要出海了。星期天放假時,常常夥著同學去江邊玩,潮一湧來比一堵牆還高,如果再碰上下雨,那就更不得了啦,天上天下全是大水。」
大水激湧,心有暗流,印順導師回想升上高等小學後的自己:「鄉下來的孩子,體格差,衣服、文具都不及同學們,產生了自卑感、孤獨感,什麼都不願向人傾訴。除了極親熟的,連向人說話都是怯生生的。」
十三歲畢業那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在遠方結束。四年來以德、奧、匈爲主的「同盟國」和以英、法、俄爲主的「協約國」,爲瓜分霸權而展開的武裝爭奪,終於在一九一八年安靜下來。
世界在尋找新秩序,張鹿芹也在尋找心中的新秩序。
他學醫,在中醫師家裡三年,興味索然。
他學仙,把道書仙經、丹經術數讀得津津有味,被父母發現阻止,薦入學校教書。
他教書,從十六歲到二十五歲,整整九年,自覺無法與孩子們打成一片。
他讀書,老子、莊子、孔子、孟子,都無法讓他那顆追尋的心看見天光昭然;偶然接觸基督教,遍讀《新舊約》、《基督徒》、《眞光》、《靈光》,仍舊空虛著這個青年的心房。
沈悶抑鬱是他胸口的一股渦流,隨著時局,向前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