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古德說：「大死大活，小死小活。」有許多結文字緣的人，常引爲牙慧，但不知大死如何死，小活怎樣活？
所謂「小死」，卽是「小悟」；小死是「身死」，身上的一切痛癢刺激，參禪參到一概不覺，與一個活死人差不多，身雖死，心沒有死，心還是活活潑潑地，就是「小死」，這是禪客天光乍明前的情境——這是小死小活。
所謂「大死」，便是「大悟」；大死便是「身心俱死」；心死了，袛許「念佛是誰」在——如死人尚未斷氣，尚有點點滴滴呼吸串連，其他一概打死，雖然留下這麼一串連緜不斷的呼吸，而不許知道這一呼吸在，若要知道這一連緜不斷的呼吸——念佛是誰在，「心」還沒有死。那麼，心怎麼死法？來果老和尚說：「你已大死了——我要問你：『你叫甚麼名字？你能答我，你就沒有死；你要答不出名字，不知道叫甚麼名字，才證明你的心是死了！』禪客的「大死」，不是槁木死灰；在「死」上，是了斷一切言句百非，門頭光影。小死了「身」，大死了「心」；在「懸崖撒手，絕後再蘇」，是「大死大活」。
古人大死一番，在「梅花雪月交觥處」；是「春在枝頭已十分」；今人動輒「大死一番」，不過是「筆下超生」，省却可也。
—— 一九八〇年三月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