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台北街頭,不論大街小巷,白天晚上,都可以感受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爭相在這個地盤上拼命地挖尋寶藏,似乎這裡的寶藏是通天通海地多,取之不盡,挖之不竭。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著新鮮感與好奇,好像即將參與一場完全演出的比賽;口中談論的是如何賺錢的方法,腦中計畫的是某種石破天驚的大行動,手提箱裡更是裝滿了陸離光怪的行銷策略,每個人心中都充滿著「明日之星捨我其誰」的傲氣。
在台灣,人人心中普遍存在著「愛拼才會贏」的生存理念,所以每個人的言行舉止、舉手投足,皆在有意無意之間泛濫著強烈的自我尊嚴。為了強調「我的存在」、「我是有用的」、「我是強者」、「我是贏家」,這些有能力的人們,充滿了歇斯底里的優越感,且基於某種莫名其妙的唐突理由,而自成一家之言。雖然這種「贏的概率」在台灣比起其他地方只高一點點,但是各種千奇百怪的眾生相,無不盡其所能展現,且每個人都認定自己一定會贏。於是,這種心理便造成了今天人人前仆後繼、死而後已的衝刺精神。
這種衝刺精神,一方面使台灣充滿著活力與朝氣,一方面也使台灣處在一種極端的兩極化之中。所謂兩極化,一是指對於絕對美好的預期,一則是後續力無限的傷害性預斷,導致人們的心中充滿了高度的不安全感。表面上看來,成功的機率似乎很大,但事實上,無常的幻化又是如此真切;雖然每天都有人成功,但報章雜誌卻又不斷地報導著那些成功者的失敗事實。然而人總是這樣,喜歡沉溺於成功的蜜酒 裡,一來可以麻木目前未成功的心理壓力,二來可以陶醉在別人的成就中。可是事實上,現實的挫折感、適應力的不足、智慧的低劣、龐大的競爭力以及外在條件的瞬息萬變,已經積壓到足以使人心悸、失眠,甚至由於過度的緊張及歇 斯底里而造成痔瘡、胃潰瘍、心臟病、自殺症候群等各種文明病的爆發。這種對於現實的恐懼,使得人們不願去面對事實的真相,反而寧願沉溺在虛幻的「成功泡沫」中。
不論是站在北投的中正山、士林的圓山或是內湖的碧山巖,尤其是陽明山腰和大屯山麓,都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台北市的烏煙瘴氣。這不是工廠的烏氣,而是每年呈百分之三十比例成長的汽車所排放出來的廢氣。
民國六十二年首度開放電視進口時,RCA(編按:台灣美國無線電公司)輸入了二十部,正愁不知一年之內能否賣完,沒想到一週之內銷售一空,而且馬上上了美國《新聞週刊》的封面報導,使得台灣的消費能力一時之間震撼了全世界。民國七十六年至八十年間,汽車銷售的成長率每年達百分之百,放眼望去,高雄港及基隆港的腹地,只見滿山滿谷的汽車,就像瑞士糖被上帝灑遍了大地一般,豈止是「奇蹟」二字可以稱歎的。
由於台灣經濟成長的快速,使得島內各項建設,不論有形無形,都無法跟得上腳步。如汽車的高成長率,使得交通網路及道路建設都來不及更新與調整,導致台北市成了大停車場。而高速公路的塞車動輒數十公里,從空中鳥瞰,就像條巨龍般攀爬在地上,令人歎為觀止。然而這種高級進口車的大量湧進,雖然提高了生活品質,卻並未同時提升生命品質,反而更顯示出國人生命品質的低劣。如以進口車作為犯罪作案工具的情形比比皆是;而手駕高級車,卻又亂丟垃圾、不按規矩行車、動輒即因性急而破口謾罵的人,到處可見。
尤有甚者,接踵而來的色情文化、暴力政治和金錢主義,普遍氾濫在社會的各個角落。上自國會議堂,下至販夫走卒,已由個人性的單一行為,衍生為群生性的生態系統。而這些情形已由社會的低層,逐步蔓延為次文化,且更有取代主文化的傾向。在這個由黃牛文化快步走向金牛、乃至黑金政治的時代裡,我們整個社會早已籠罩在動盪不安的氛圍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