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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熬過鼎沸八年,中國子民用的是苦與難;而印順導師,用的是 ‘病‘ 與 ‘書‘。「我那時,似乎從沒有離了病,但除了不得已而睡幾天以外,又從沒有離了修學,不斷的講說,不斷的寫作。病,成了常態,也就不再重視病。法喜與為法的願力,支持我勝過了奄奄欲息的病態。」四川八年,對印順導師的思想及未來一切,有著最重要的意義。
戰後東返心切,從民國三十五年春天離開四川,一路迂迴,一身病苦,一年僕僕風塵,抵達上海時已是民國三十六年,三月六日晚上,印順導師前往玉佛寺的直指軒,禮見了太虛大師。
幾枝梅花來吧!」
烽火之後,師生重逢,本應欣喜難言,但太虛大師爲了佛教,顯得滄桑而沈重。
當印順導師要往杭州靈峰,太虛大師交代他:「回來時,折幾枝梅花來吧!」
一別不過幾天,電訊傳來,太虛大師病重,過世了!那梅花之約,竟成了最後的囑咐。
梅香帶路,帶印順導師走向與老師親近的最後一程路,「我折了幾枝靈峰的梅花,與大家一起到上海,奉梅花為最後的供養。」
爲編纂《太虛大師全書》,被公推負起領導之責的印順導師,住進了雪竇寺。
雪竇寺,是他在民國二十三年第一次禮見太虛大師的地方;十三年後,太虛大師走了,而他將在這裡爲老師做最後一件事;藉著文字,重溫老師的一生。
也重溫自己與老師的因緣。
太虛大師與印順導師來自同鄉,俗家祖籍都在浙江海寧,喝著同一條江水長大。印順導師出生時,十七歲的太虛大師已是個青年僧人;印順導師初入佛門,太虛大師已從寰遊歐美弘法八個多月的旅途歸來,正於大江南北推廣佛法理念與佛教改革。
於印順導師,太虛大師這個名字如雷貫耳。他在家時讀到的《居家士女學佛程序》;他初探佛學的閩南佛學院;他寫作第一篇文章〈抉擇三時教〉時所應用的融貫技巧 ……,都有來自太虛大師的薰香。
於太虛大師,印順導師仗理直言的性格他早就看出,感覺這年輕人才具不凡,就是身體弱,特意寫信囑咐大醒法師多加關注。
一個是佛學院院長,一個是佛學院學生,這師生倆,這兩位先後主導中國佛教思想的大師,謀面之前,已先在文章中、義理上,結了緣,對上了話。直到民國二十三年,雪竇寺裡兩人初見。
後來,作學生的印順導師要出書了,身爲老師的太虛大師爲他寫序。
學生寫了文章,顯露出與眾不同的觀點,老師也不看作是佛教的破壞者,都採用了刊登出來。偶爾批加評語,老師也總是言簡意深地勸著,「不可刻畫太甚」,「也可以不必這樣說」,「點到爲止」。
太虛大師於言論自由、思想自由的精神,對好學者的鼓勵、容忍異己的雅量,使印順導師深刻體會了老師宏大的胸襟。
過去兩端牽繫,永遠是思想與文字;而今冥陽之隔,就憑藉著編纂,讓思想與文字成爲永遠。永遠的懷念從印順法師的筆端流瀉:「大師的事業,我無力主持;大師的遺物,我無力保存;大師的舍利,我無法供養。在大師門下,我是那樣後起,那樣的障重福薄,那樣的執拗。我不是上首迦葉,不是多聞阿難,更不是代師分化一方的舍利、目連。我只是,但求依附學團,潛心於佛法的孤獨者!只是辜負大師深恩、勞煩大師而不曾給予助力者!」這是印順導師在大師圓寂七周年時,對前塵的憶述:「(編纂全書)有大醒法師供給膳宿,這才在大局如火的動亂中,草草地完成。我避難到香港,寫了大師年譜。來台灣以後,又因為大醒法師久病,暫時負起大師創辦的海潮音社長名義。這些,在我想來,多少是給我報恩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