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妄心的止息,總以坐禪比較容易。而坐禪雖然有調身、調心乃至調息,但以調心爲主。因爲,「念住」是入定的先決條件。念住之後,身息自然不調而調。
「念住」也就是妄念被控制住了,不管是有意或無意、直接或間接,都不能否認念住是妄念止息的狀況。由於妄念的止息,可能是在有心要它止息,針對它對治之下而止息,也可能無心要它止息,但在用功方法正確之下,自然而然止息。所以說有意或無意、直接或間接。前者如觀心,後者如唸佛。
然而,不論妄念是在有意或無意之下,被控制住了,都要有所依 ── 有個被妄心所緣的對象,才有可能;否則,妄心是不會止、不會住的。那麼,對有志於修習禪定的人來說,什麼方法或對象,才是修定時的所依、所緣呢?方法平等,因此是不一定的,端看自己的根器適合用哪一種方法來修,然後便採用那一種方法。
但坐禪修定是很麻煩、很微細的事,一個適合自己根器的方法,可能開始採用的一陣子,修起來覺得很理想,每坐很舒適、很輕安,然而不久,就不理想了;也可能時好時壞的。爲什麼會這樣呢?這跟每次打坐時的身體、心理、環境、氣候……等等都有連帶關係。「如來」是心能轉物,凡夫卻作不到,常是心被物 ── 外境所轉;而世間是無常的,個人的身心、外在的環境,隨時皆在變化,當身心或環境良好時,打起坐來,便覺得很舒適、很輕安,反之,功夫便用不上路了。
因此,在某種層次上來說,修行的方法並非一成不變。就算方法不變,有時候因爲身心的狀況不同,也必須略作變化,或者加上補助方法,這都必須在用功之前,先瞭解自己的狀況,並要善巧通達有關的修行方法,才能應病予藥。所以,「瑜伽師地論」卷十二說:
「云何爲住?謂善取能入諸三摩地。諸行狀相,善取彼故,隨其所欲,能住於定,於三摩地無復退失。如是若住於定,若不退失,二俱名住。」(見大正藏三十册三四一頁下。)
這就是說:怎麼樣才能「念住」?才是住 ── 入定?必須「善取」── 正確的認識、取著才有可能。先要瞭解自己的身心狀況,然後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方法。因爲這個方法是適合自己身心的,所以「隨其所欲,能住於定」?如果方法不適合自己,那就不可能了。同時,入定之後,還要能保持不退,才可以叫做「住」。
除了要先清楚自己身心狀況,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方法之外,每次上坐前更要先清楚自己的身心狀況 ──「若於彼三摩地中所有諸行,何等爲狀;謂於諸定臨欲入時,便有此定相伏先起。由此狀故,彼自了知,我於如是如是相定,不久當入,或復正入。」(見大正藏三十册三四一頁下至三四二頁上。)
這就是說:定有很多種,必須配合自己的身心狀況,有時候的身心狀況適合修那種定,就要適時修那種方法,來進入那種定。「所有諸行」是指「何等爲行?謂如所緣,作種種行,而入於定。謂粗行、靜行、病行、癰行、箭行、無常行等。」(見大正藏三十册三四一頁下)前面談到:修定必須心有所緣,所緣的對象因人而異,可能是念佛、參禪、數息、觀想:…… 選定了適合自己的所緣之後,觀念行爲上就要配合所緣,「作種種行」。例如:怎麼的觀念行爲,有助於念佛或參禪、數息、觀想?常常在心理思惟它、加強它,如此,心就易於寧靜。因爲,各種不同的定,是配合著各種不同的根器或身心狀況的,這在用功之前自己就要知道,「知己知彼」,適合修念佛定就修念佛定,適合修數息定就修數息定……。
由於個人根器的不同,有的人只修一法就能達成修行的目的,有的人卻必須在適當的時機,轉換方法。例如:「增一阿含經」卷七記載有佛陀敎導其子羅雲證得阿羅漢果的故事 ──
首先,佛陀教導羅雲奉持禁戒,不可有所毀犯,然後敎羅雲觀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的無常;再來,令他修安般(數息),以除其愁憂;再來,修不淨觀,以除貪欲;貪欲盡後,令修慈心觀,以除瞋恚;而後再修悲心觀,以除害心;然後,行喜心以除嫉妒;然後便是修捨心。於是,羅雲在善巧用功之下,便入初禪,由初禪而二禪、三禪、四禪而發宿命通等五通,進而漏盡,證得阿羅漢果位。(見大正藏二册五八一頁下至八五二頁上中下)
這段羅雲修行證果的故事,可以讓我們瞭解到:佛法是活的,要懂得靈活運用,所謂「八萬四千法門」,用以對治「八萬四千煩惱」。每個人的煩惱不同,用以對治的方法也就不能相同。就以同樣一個人來說,每天每時的煩惱、身心狀況也都不一樣,那麼,用以對治、修行的方法自然也不能同樣。這是必須善加知曉與運用的。
另外,雖然是佛陀或祖師大德所流傳下的方法,爲了適合個人的身心,也必須加以變化或調整。譬如數息觀,傳統所說的數息方法是:隨著自己呼吸的入出而數一二三四 ……,數到十,再從一數起。這方法在身體健康的人或許沒有問題,但對某些體弱的人來說,並不適合。因爲,體弱的人,大多肺虛、中氣不足,呼吸早已不順,不理會呼吸還好,一注意及呼吸,常會起喘,而呼吸越來越粗、越不順。
因此,變通方法就成爲很重要了,那便是:不管呼吸,呼吸順其自然,只要數字就好 ── 一二三四 ……。但數字往往也必須變通,妄念才能止息,因爲單從一數到十,畢竟太容易了,不必注意也能數完。於是,可能形成一面數字,一面胡思亂想的現象;同時,也太單調,不久便提不起興趣。所以,這時候變通方法便是必須的了,那便是:從一數到一百,而爲了順數比較容易,妄念不易止息,開始數的時候,不妨從倒數數起,即:一百、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數到一,再從一順數數到一百。由於從一百倒數比較複雜,數的時候,全心思就會貫注在其中,如此,就不會有空間來妄想其他;等到倒數至一的時候,妄心應該已很寧靜了,這時候再來順數,就不容易起其他妄想。
那麼,打坐中就一直如此的倒數、順數的數字嗎?也不是,當數到妄念止息,心裏便覺得如此數太粗、不想數的時候,就應停數,讓心停在所數的數字中,念住於中,一心一境,如此,才能向上勝進。由此,我們也可以瞭解到「六妙門」的用意。六妙門即:數、隨、止、觀、還、淨。從數息而隨息,乃至讓心自然止住,進而由止起觀,由觀再返觀……。這都是配合功夫與身心狀況,適時的調整和變換方法。
所以,方法是活的,要配合用功時的身心狀況而靈活運用,不可一成不變,也不可食古不化。例如:一般念佛,不是唸六字就是唸四字,但如果用在坐禪上,以修禪定爲主來唸佛,佛號只是一個補助方法,必須配合功夫的深入,由六字而四字、二字乃至一字,進而將心念定在「佛」字上,從口唸,轉爲心念。有此善巧的運用,才有可能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