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淨土法門在中國的流傳
(一)一句彌陀統攝一切法門
念佛未得定前,與禪迥異,因禪心非欣厭取捨,而念佛則欣取樂邦,厭捨穢土;禪心不能著境,一有所著,便失本來,而念佛則心境對待,能所宛然;禪心應遠離法執,而念佛則要利用法執;禪心即是法性身,非生死義,而念佛則應作死此生彼想,凡此種種,悉是禪淨互異處。
但是若到已得定時,則不同了,念佛三昧的境界,是虛空粉碎,大地平沉,當前一念心性,與十方諸佛,法身融合,如百千燈,光照一室,其光遍滿,無壞無雜,這時便離開六識分別,與禪門的真如三昧,無二無別,而變為禪淨不分了,這樣看起來,若說淨即是禪,有何不可?現在再來說律,戒律的作用,能防範身口意三業,使之生善去惡,但是修淨土法時,身禮佛,口念佛,意思佛,這樣三業既已集中,六根自然都攝,若說生善,是集生善之大成,若說去惡,試問三業已集中在佛,此外還有什麼閑傢俱,可以把來造惡?這樣看起來,說淨即是律,有何不可?至於教呢,一句南無阿彌陀佛,若論文字,只有六字,若論作用,可以說三藏十二部教理,都在裏許。
也可以說,釋迦四十九年所說之法,也一字不遺的都在裏許,這樣還有什麼教義,能在這六字之外,並且研教之目的,在於生信解,啟行證,而念佛的作用,正所以息妄心,得正念,實已超過信解,而直達行證的階段。所以學者若能念佛,則無需研教,而一切教義,已是具足,這樣看起來,若說淨即是教,有何不可?至於密呢?注重三密加持,強調即身成佛,獲得六種無畏,是密宗的特色。但淨土法門的三業集中,實際上和身口意三密加持,無甚分別。
而念佛的作用,能使我心佛心,融合為一,而當三昧現前時,但覺性光交錯,凝成一片,實不能分別,何者為佛,何者為我,故當念阿彌陀佛時,念者自身,即是一尊阿彌陀佛,這樣就說即身成佛,有何不可?即使未得三昧,而當念佛時,為了感應道交,佛光攝受故。行者當前,即為佛神通力用所加被,如是當何所畏?這樣看起來,若說淨即是密,有何不可?綜觀以上諸義,就可以恍然悟道。為什麼古今的許多名師大德、高人達士之修學佛法者,都提倡修淨土?近人范古農居士主張:「學在唯識,行在淨土。」可知愈深入經藏,就愈讚歎淨土,只有不信者,這才輕視淨土念佛法門。
(二)自力與他力的結合
修行別的法門,光憑自己的力量,經過長久時間,加上環境惡劣,很容易退墮到這個娑婆世界。再要努力修行,修得信心具足,善根成熟的時候,才能不退。可是念佛法門,憑藉自己修行力量之外,更仗佛力的加被和護持,佛的光明時時照耀著我們,很容易得到不退。只要一生極樂世界,當下就圓證三不退,同時那裏都是助道因緣,而永遠沒有退墮和障礙修行的因緣。在這種超勝美好的環境裏,就自然而然地一步一步地前進,很快就會成佛得道。
總之,只要一心專持南無阿彌陀佛六字洪名,念念相續、沒有間斷。就是我們在行住坐臥四威儀之中,也不離這一聲佛號,提起能念的心光、照著所念的佛號,要心佛相應,心佛不離。一定要念到心中唯有佛、佛外更無心。只要誠心誠意地念,絕對可以成就事一心不亂。正如圓瑛法師說的「欣修淨業念彌陀,蓮芯標名在剎那,慧照分明心即佛,功成彈指出娑婆。」
念佛念到這種境地,能夠不住著於有念念佛,更進一步要做到終日念佛,終日無念,了知能念之心,自體本來是空,所念之佛,也是不可得,念到境寂心也空,也不住著於有念。從這裏又進一步念到無念而念,念而無念,了知能念之心,靈靈不昧,所念之佛,歷歷分明,真是無念而念。能念之心,心即是佛,也不存在心相。所念之佛,佛即是心,也不存在佛相,所謂能所雙亡。心佛一體,即是由持名念佛而深達實相念佛,得到理一心不亂。
(三)上根人與淨土法門
發心信佛修行的人,要注意不要自以為是非常聰明、有智慧、大根器了不起的人。把念佛淨土法門看作是愚夫、愚婦所修的法門,認為自己不必要去修念佛法門、修禪定或其他法門。禪宗,當然是最上一乘,但是它只能適合上根利智的機。而中、下根的人,修起來就感到十分為難了。我們應該要很好回想一下,自己是不是上根利智的人。參禪看話頭的功夫,一定要突破三關,古人說「初關容易重關難,末後牢關難上難。」這完全都是全仗自力來勤修苦練、一心參究。
如果三關沒有破盡,絕對是不能了脫生死。如果隔世再來投胎做人,只怕不能繼續參禪,那麼豈不是前功盡棄,若到來世,因為你今生修行種下了福因,如果生到富貴之家,就會被美好的環境所迷惑,很容易造更多更大的惡業,縱使說不會做出大的惡業,但也未必會發心出家。現在我講一個禪宗祖師的歷史故事,就可以說明這個問題。宋朝有位名叫青草堂禪師,他是宗門有名的耆宿。有一天,他看到一位當朝宰相告老返鄉,一路上迎送的人群,非常熱鬧,正在這個時候,他心裏起了羡慕之心。由於他道高德重是個不平常的人,起了一念心,感應便很大。
所以古人說:「甯動千江水,莫動道人心。」到了來世,這位禪師就托生在姓曾的家裏做兒子,當然家境富裕、詩書盈室、赴京投考、少年登科。後來官運亨通,步步高升,做了宰相,名曾魯公,一生榮華富貴、官高爵顯。這個故事說明了青草堂禪師,是以一生修行禪定功夫,只換來一個宰相的地位,實在太不值得了,人的一言一行,都有因果,值得我們三思,所以古人說:「便就今朝成佛去,樂邦化生已嫌遲,那堪更待之乎者。管取輪迴莫了期。」
(四)死心念佛
修行人要求一生事辦,疾出生死,只有念佛法門。因為念佛一方面是仗自己的信力、願力、淨行之力。另一方面更加有阿彌陀佛的慈悲願力,有了自他二種力量,縱使自力不夠,還有佛力可以依靠,所以說修行以念佛為穩當。古代淨土宗大德、永明延壽大師說:「無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這是十分重要的開示。
念佛法門,沒有什麼奇妙方法,只要我們能夠死心念去,一定是會成功的。什麼叫做死心,就是把世界上一切妄想雜念之心,都死得乾乾淨淨,一心一念執持阿彌陀佛名號,心不離佛,佛不離心。就如雞抱卵一樣,一心一意把卵孵成小雞,自己的飲食都不放在心上,把母雞從窩中拿了出來,他立刻又走進去抱卵,時刻都不肯放鬆。我們念佛也要這樣才對。保證念得一心不亂,決定成就念佛三昧。
再講一個梁武帝與志公禪師的故事。梁武帝是非常崇敬志公禪師的。有一次梁武帝興致勃勃地要請志公禪師去看戲,他和志公坐在一起看戲,演戲的人聽到皇帝請國師看戲,自然格外賣力,把戲做得特別精采。到戲做好了,梁武帝看得非常高興,就問志公禪師:「今天戲做得好看麼?」禪師說:「我不知道。」又問:「今天唱得好聽麼?」禪師又說:「我不知道。」粱武帝聽到禪師回答了二個不知道,心裏十分納悶,為什麼禪師和我坐在一起,明明是在看戲聽戲,沒有睡覺,也沒有做別的事,卻說不知道呢?
志公禪師對梁武帝說:「陛下,我們出家人,生死事大,一天到晚用功辦道都來不及,那裏有功夫來看戲!陛下明天不妨再要這一班戲子來做戲,同時請陛下下令刑部尚書,選擇一個已判死罪就要殺頭的罪犯,命他雙手捧一面盆水,跪在戲台前看戲。再對罪犯說,等戲做好了,這盆水一點都不灑出來,立刻賜你無罪;如果戲還沒有做好,盆中水灑了出來,戲做完後,立刻綁去斬首。」梁武帝當時也不知志公禪師是何用意,只得照辦。次日,梁武帝和志公禪師依舊一起看戲,這個罪犯捧著盆水跪在台前看戲,等到戲做完了的時候,這個罪犯盆中的水一點都未灑出來。志公就請梁武帝去問罪犯:「今天的戲做到好看麼」?罪犯回答說:「不知道」。又問「今天的戲唱得好聽麼?」
回答說:「不知道。」梁武帝說:「你跪在戲台前看戲、聽戲、為什麼會不知道?」罪犯說:「陛下,我心裏顧著這盆水都來不及,那裏有心來看戲聽戲。」罪犯這幾句答得和志公禪師一模一樣。到這時梁武帝才忽然大悟。明白心不在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道理。這個罪犯為什麼也說不知道呢?很明顯在這生死關鍵時刻,他的注意力是集中在這盆水上。這個故事充分說明了我們修行念佛,能夠以死心來念佛,一定是會往生西方,真所謂:「願生西方淨土中。九品蓮華為父母,花開見佛悟無生,不退菩薩為伴侶。」
念佛的要訣,就是以自己的心光,來照著佛的名號,佛的名號是境,心光是智,我們用智照境,用境照智,提起全付精神來念佛,要像貓兒捕鼠一樣全神貫注,一絲一毫都不放鬆,能夠這樣念佛,一定可以了生脫死。
(五)用意根念佛
念佛之法,應當要以意根來念,不要用意識來念,可是這一點怕有很多人心生懷疑,我希望大家不要懷疑。記得《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說過「都攝六根,淨念相繼,入三摩地,斯為第一。」入三摩地,這就是得入念佛三昧。
大家請研究一下,「都攝六根」這一句話,可以證明念佛最要緊的是以意根來念。因為意根是屬於心法,念佛之人,用意根來繫念於佛,意根一旦收攝不動,那麼其他五根,當然統統不動,所以都攝六根,自然是一心清淨,即是一心淨念為因,得生淨土是果,依因感果,因果一致,所以念佛法門,稱為淨土法門。正如《法華經》說的:如是因,如是果,如是本末究竟的甚深真理。圓瑛大師說明此理寫詩一首,「感應道交不用疑,法門殊勝有誰知,娑婆信願持名日,正是蓮池結蕊時。」
(六)一心不亂
念佛法門,看起來,雖然很方便,很簡單,只念一句佛號,六字洪名,一教就會,常念就熟。可是要把它念好,念到一心不亂,念得三昧成功,就很不容易。當然一定要經過一段工夫,要像我們拿一根線,把一百零八粒的佛珠串在一起,聯接起來,不要使它斷線。念佛也要這樣,念念相續,無有間斷。唐朝的白居易對修持念佛非常誠懇。
他說:「余年七十二,不復事吟哦,看經費眼力,作事畏奔波,何以度心眼,一聲阿彌陀,行也阿彌陀,住也阿彌陀,坐也阿彌陀,臥也阿彌陀,縱饒忙似箭,不廢阿彌陀,日暮而途遠,吾生已蹉跎,旦夕清淨心,但念阿彌陀。」我認為念佛的人,應該要像白居易那樣,誠心誠意放下一切,持名念佛,沒有不成功的,這叫做念茲在茲,一心念佛。過去有人寫行住坐臥四時念佛詩,寫得很好。現抄錄如下:
行時正好念彌陀,一步還隨一佛過,
足下時時遊淨土,心頭念念離娑婆。
傍華隨柳須回顧,臨山登水莫放他,
等得阿儂生極樂,十方來去任如何。
住時念佛好觀身,四大之中那一真,
我與彌陀非兩個,影兼明月恰三人。
空房漸朽應難住,淨土雖遙尚易生,
何日如蟬新脫殼,蓮花胎裏產金身。
坐時念佛足跏趺,身在蓮台華正敷,
毫相分明隨念見,金容映現與心符。
事如夢幻元空寂,理到圓融非有無,
何日池頭捧雙足,親蒙頂上灌醍醐。
臥時念佛莫開聲,鼻息之中好繫名,
一枕清風秋萬里,半床明月夜三更。
無如塵累心難斷,惟有蓮華夢易成,
睡眼朦朧諸佛現,覺來追記尚分明。
(七)帶業往生
念佛法門,帶業往生一事,為不可思議之功能力用;自古及今,人多懷疑。昔有國王,問沙門那先云:「念佛之人,可以帶業往生,此事難取信。」答曰:「大王,大石置水沉否?」王曰:「必沉。」又謂:「欲令不沉,其可得乎?」王曰:「不可」。又謂:「若以大石置大船上,運載他方,其可得乎?」王曰:「可」。當知眾生有業必致墜落,如大石置水必沉。念佛之人,仗承彌陀願力接引往生,乘佛大願船,故得帶業往生,亦如大石置船不沉可運他方。觀此則自可斷疑生信矣。
更舉一事,以證帶業往生。昔張善和,一生殺牛為業,一日病篤將欲命終,見群牛都來索命;或以角挑其眼,或以角刺其胸,或以頭撞其背,或以腳踢其身,驚怖無量。喚妻請僧救度,其妻請一僧,入室告善和曰:「不必驚怖,汝今生殺業過重,無有他法可救,但當一心稱念阿彌陀佛名號,可以與汝解冤,可以令汝脫苦,隨我稱念。」僧即高聲念南無阿彌陀佛。善和一手執香,隨聲稱念,甫念數聲,善和曰,「牛去矣?」僧勸再念,求生西方。善和益加懇切又同聲稱念。少頃高聲曰:「佛來接我。」遂插香合掌,念佛而逝。此即帶業往生之明證也。
奉勸諸人:看了善和念佛帶業往生之因緣,須審思明白,不可錯會,若謂念佛可以帶業往生,生前則恣意造業,依賴於佛,欲待臨命終時,再來念佛帶業往生,千萬不可如是思想。當知臨終念佛,不是容易之事,若無夙世善根,臨終絕對不能念佛。張善和一生殺牛雖惡,前世確有善根;若無善根,即不能要妻請僧救度,亦不能得遇有道高僧,教令念佛。惟望戒惡在先,莫待求佛於後,正好閒時多燒香,莫等臨時抱佛腳。古語云:「臨崖勒馬收韁晚,船到江心補漏遲。」
(八)念佛往生舉例
1、慧遠三見聖像:晉慧遠大師,雁門樓煩人,博通經典,在廬山東林寺,建念佛社,三十年不入市,專志求生西方,制六時蓮台,念佛不息。僧俗社友一百二十三人,皆志同道合,誓願同生極樂國土。後十九年,師於般若台,方從定起,見阿彌陀佛,現虛空中,無量化佛圍繞,觀音、勢至左右侍立。又見水流光明,分十四支,洄注上下,演說妙法。佛言:「吾以本願力,來安慰汝,汝七日後,當生我國。」又見佛陀耶舍、慧持、慧永、劉遺民等諸社友,已往生者,皆在佛側。師謂門人曰:「吾居此已三見聖相,今復再見,必生淨土矣!」至期端坐而逝。
2、懷玉誓取金台:唐釋懷玉,台州人,每日惟中午一食,常坐不臥,誦《彌陀經》達三十萬遍。日課佛號五萬聲。天寶元年,見佛像滿虛空中,一人持銀台至,玉曰:「吾一生精進,誓取金台,如何把銀台來接我?」言畢,銀台遂不見。三十七日後,復見擎金台人對他說:「師以精進,得升上品。」過三日異香滿室,含笑而逝。
3、黃打鐵以極樂國為家:宋時黃打鐵,湖南潭州人,業打鐵,自感前世不修,今生亟欲修行,又苦不知門徑,且無時間可修。某日,見一僧從店前過,乃請入店奉茶,請教既不廢業,又可修行之法,僧遂教之一面打鐵,一面念佛;譬如手持風箱,推進時,念一句佛號,拉出時,念一句佛號,打鐵時,每打一下,即念一句,不打鐵時,行也念,睡也念。黃打鐵從其教,因專心佛號之故,既不覺爐火之熱,也不覺用力之累。歷時三年,一日自知時至,遂即理髮,沐浴,更衣,告其妻說:我今日回家去了。妻言:你何處還有家?答曰:西方極樂國是我家,於是再到鐵爐邊,取出紅鐵,說偈曰:「釘釘鐺鐺,久煉成鋼,世緣已畢,我往西方。」念一聲南無阿彌陀佛,舉槌打鐵一打,即時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