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蜍」，是那一國的族類，你該明白吧？我們不要把它想像得那麼詩意，那麼美好；住在月宮裏，跟着仙子嫦娥，「起舞弄清影」，何似至人間！
蟾蜍之爲物也——是一身數不清的疙瘩，「烏焦巴弓」的綠不綠、黃不黃、灰不驢鰍的；它蹲沒蹲相，臥沒個臥相，逕突着一雙長在額頭上的半死金魚眼；一張血盆大嘴，走起路來，巴答巴答個沒完，成天蹲在暗溝死角裏，叫起來不似蒼蒼莽莽的牛鳴，也不像琤琤琮琮的豎琴，聽起來叫人想起了「鐘樓怪人」的夜半歌聲。它的「尊鳴」，彷彿是半壺沒沸透的滾水，永遠也嘹亮不起來的。
不幸，如果你「有緣」在貴「寒舍」裏供養着這麼一尊稀客；你摔它摔不掉；打它沒個入處；跟它講理不明白；它不犯罪，就是那付生相，令人惹不起，它全天侯地「自鳴得意」，天下之最，舍我其誰？它腥風過處，鬼神都退避三舍，佛菩薩也讓它七分，何況二哥你是老幾？
佛家說得好：對蟾蜍這類有情，緣合則聚，緣盡則散；叫時它愛呱咕就讓它呱咕；讓它愉快地對月獨鳴，「默攢」是你的自全之道。佛家自有悲天憫物之情，何況一隻微不足觀的癩蝦蟆乎？
後記
李時珍「本草綱目」四十二卷有云：「蟾蜍、味辛、性涼、微毒。主治陰蝕、疽癘、惡瘡、猘犬傷、殺疳蟲、治鼠漏……最良！」你看，天下事一任咱家「絕對」，那就砸了。世界那裏有這種絕對的絕對之絕對呀！蟾蜍之爲用，並非一無是處，明矣！
—— 一九八O年二月二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