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中榮總住院的日子裡,正逢地區性陣雨的季節。每日午後不是彩虹高掛,就是雷公與雷母大聲交戰,有時候是烏雲與白日的對峙,有時候則是雨柱滂沱。有時候密雲籠罩的天空,突然出現一個破洞,彷彿頑皮的天使鑿破了巫婆的黑森林,讓艷麗的陽光趁隙灑在一座幸運的宮殿上,好像特別得到了太陽神的鍾愛。這些奇景都是人間的至寶,但榮總大樓中穿梭往來的人群,卻視若無睹。
每天我向鄰床的病友們談到這些奇景時,他們竟然都目瞪口呆的,不知我在說些什麼,只是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不斷地呻吟。難怪這些人一住進醫院,就等於奔向死亡的 旅程,而不知「身體能量」的短缺其實可以用提升「生命能量」來彌補。所以我深深覺得這幾次住院反而是我人生中的黃金時段呢!若非住院,又怎有此空間在醫院裡「度假」、「休息」、「喝咖啡」和「寫作」呢?
人對於生活周遭一切的環境,如果都能帶著強烈的「驚奇感」與「趣味性」來觀察體會,那麼他的生命品質將是相當高的。而且愈能感受到生命的五彩繽紛,則愈接近鑽石的人生;反之如果生命缺少了驚奇感與趣味性,就只能停留在玻璃的水準了。譬如說蘿蔔原本是白的,味道是辛辣的,可是做成蘿蔔乾後怎麼就變黃變鹹了?如果能對這種現象感到新奇有趣,甚至覺得不可思議,那麼你的人生就對了。如果你認為蘿蔔只要加上鹽,再經過日曬,「自然」就會變黃變鹹,那麼你的人生就是停留在單一不變的軌道上,是黑白的,因為你對於事相絲毫不懂得欣賞。要知道一般人對於事相的解釋也只不過是人人皆知的知識,很容易就會造成固定的思惟模式。而「生命存在的感受」,卻是活生生的,因人因時而不同,如果我們能夠不去定位設限,才能擁有多彩多姿、全方位的人生。
當一個人執著於某項單一的正確理由時,基本上他的生命品質是趨於玻璃水準的,他無法培養欣賞能力,凡事就皆以單一不變、人人皆知的乏味知識作為思惟的基礎,因此就一直僵化在自己既定的模式中,而無法與外在的一切產生共鳴,整個人生也會因缺乏生命感而顯得單調枯燥。這樣的人不是軍國主義下的怪物,就是黑白人生的典型。然而若人雖執一、卻又有多元化傾向時,則其生命品質就有可能會往上提升。若是本身就具備多元化的欣賞能力,那麼他的生命品質則位在鑽石水準上,他的人生會如彩虹般艷麗,不但有趣,也散放著芬芳。
因此,一個人對於生活周遭的事物是否具有驚奇感與欣賞力,是決定他的人生是鑽石抑或是玻璃的分界點。當此能力愈強,則人生色彩將愈豐富,反之則將愈單調黯淡。由此可見如何提升欣賞能力,使處處洋溢著繽紛的色彩,是人生的要務。可是看看今天的人們卻朝反方向去設定一個固定、僵化的目標,以此作為衡量一切事物的標準,使得自己的生活空間(心靈空間)愈來愈狹隘、空洞。此情此景,怎不令人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