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子兵法一書,研究的人固多,然坊間所版,類多注釋及引證,而對孫子十三篇思想結構、作完整一貫之分析者,尚屬寥寥。余對孫子常喜涉獵,不敢謂有所獲,僅將芻之見,筆之于書。藉探討吾國古代兵學之哲理及其思想與精神。
或曰:現今係核子、飛彈、火箭及衛星時代,要研究核子武器之戰略戰術,若囘首鑽研刀劍戈矛式之兵學,似落伍且不合時宜。因此,均競尙時髦,誰亦不願皓首窮經,探究此一認爲失時之學問。然余深覺哲理之學,常出乎時空限制,尤孫子兵法,更是一部光輝內蘊,萬古常青之精深軍事哲學;現在研究,非但不爲落伍,更有裨益于現今變化多端之軍事思想、及戰略運用之指導法則,不應棄之如敝屣,實宜貴之爲寶鑑。故樂于在故紙堆中尋求眞理,或有一得之見供獻于時代;亦正是研究過去,卽所以創造新興之未來。
夫研究孫子兵法,不可以文字古奧而害意,應從平實處着眼;不要爲一字一句,過份作不必要之旁徵博引,證之六經,考之老莊,愈解愈難,反泯滅其原義,更不克闡述孫子之眞諦;從而使人永爲困惑,而不知孫子所云究爲何事了。
憶我國自練新軍以來,孫學式微,不復爲中華軍人作戰必修之課本;雖有少數人研究之,申論之,然總未將其精神融會于吾國軍事思想範疇之内而運用之。一語半句,常成爲文人筆下之引證,片言隻字,已成爲社會大衆之口頭禪。反觀外人正熱烈研之鑽之,首推日本,近來美軍亦深入探究。孫武有知,豈不浩嘆?
然則,孫子兵法果眞玄奧?果有體系?果有一定思維程序乎?曰:「有」。本來孫子兵法無玄無奧,亦乃平舖直叙之幾篇軍事論文而已;惟兩千數百年前之文句形式、結構及字義運用,今人不慣,故有 呼之爲天書者,有謂前後重複者,有謂錯簡雜亂者;有欲移倂者,有欲刪除者;然苟令古人一讀,必可一目瞭然其眞意。夫孫子係脈絡一貫,思維縝密,非但每篇論理程序井然,即第一篇至十三篇,篇與篇亦思想聯貫;如前後移置,或併或刪,皆有將其完整之理論結構及思想體系分裂亂眞之弊。予有見及此,特將十三篇作有系統之分析與研究,著成孫子兵法思想體系精解一書,以饗世人。
本之成,尚有一段插曲,兩年前,身患沈疴,不克執筆,寫作中斷。偶聞小女云:伊校教授說無孫武其人,孫子卽是孫臏,孫子兵法亦孫臏所撰。聆聽之餘。不禁瞠目結舌,竟將祖孫視爲一人,孫武何受寃乃爾。因此,决心奮筆續寫而底於成,並分上下兩篇,上篇專論孫武身世,及求證十三篇著作之眞確性;藉維護孫武偉大人格之尊嚴,并發揚我國固有文化之光輝,同時亦表示吾輩軍人,對此無稽之屈辱予以嚴正之駁斥。
兩年草草成書,似仍言未盡意,惟或已揭發孫子思想之輿旨。本書重點:首爲每篇思想結構之分析,大爲戰例說明,而總論雖簡短,然對孫子兵法之綜合思想,亦有幾點新觀念之提供。尤在十三篇思想體系分析表中,可以看出各篇前後順序、孫子在下筆時,曾經過一番縝密之戰理思維部署;戰略部份、戰術部份,界劃顯然。至每篇思想結構,更令人驚嘆,孫子雖無綱目。但以現代軍事術語及軍事思想分析其內容,竟能前後融會貫通,思想簡明,體系整然,言之成理,此足證孫子精通哲理辯證方法。由於思想有其則,言有其序,故其論點放諸四海而皆準;是以孫子不但是偉大之兵學家,誠亦偉大的思想家與理則學家。
每篇綱目,儘用孫子原書字彙,以存其思想精神;大綱目則用現代軍事術語配合之,亦儘量尋索其思想眞意,予以立名;但亦非著者可勉強以私意標列者。果如此,則前後思想卽無法貫串。孫子思維偉大之點在此,卽非他人可隨意爲之編列綱目者,必順其思路探索,始得前後暢通無阻,否則雖一字一句,亦無法通達。著者嘗爲一句一節,無法歸納其思想,而擱筆十天八天;待想通後,又不禁拍案叫絕。當然我所標列者,未必全能正確,但差錯或可不遠。
至于注釋,非本書重要部份,但有頗多字句,與古今書册大異其趣者;如「勝可爲」與「勝可知,而不可爲」,在本書另有詳明解釋。如「以患爲利」之「患」字,我解釋爲「冒險犯難」;又如「踐墨隨敵」,我解釋爲「隨敵情變化而採取兵法上至當之行動」。爲何與他人有別?并非標新立異,非如此 ,則不克貫串前後之思想。
其次是逐句或逐節作戰例說明,此種寫法,惟十家注有之,乃一費力不討好之事;既未繪圖,又不克詳盡細說,尙望讀者多自備戰史參考書;不過所採用者,多爲一般所熟知,亦儘用本國戰例,較簡明,易于把握問題重心。但所舉數以百計,難免重複,旨在證此千古不易之法,同時亦在教人學習運用原則之方法,吾人應舉一反三,不可爲戰例所拘囿。
本著非僅予研究者及閱讀者,有綱舉目張,一目瞭然之便,更提供了擬訂國策建設國防之要領;大而政戰兩略,小而戰術戰鬥,其方針、其指導,莫不井然大備。非但可爲治國用兵之寶鑑,卽士庶工商,立身處世,亦可藉此爲成功進業之策謀,實首創孫子兵法有體系,而配合現代軍事思想運用之著述。
本書上篇,係集匯各家名言,及著者一愚之得所編;尤採用劉青衫先生孫子身世拾遺,及柏舉會戰指導,更使例證充實。下篇以總論、綱目、注釋及戰例與附表爲其内容。惟個人學疏識淺,錯誤之處,自所難免,尙乞海内先進,有以指教,是幸。
本書初稿普竣。適逢國軍第一屆私人軍事著作獎徵稿,不揣簡陋,赧然應徵,僥倖獲中,更覺有愧。深蒙評審諸位先生之指正和愛護,衷心銘感,謹表萬分之謝意。並蒙立委劉仲平先生作序,邢福濟學長協助審校,一併敬誌謝忱。
江蘇王建東松寒謹識
中華民國六十五年三月予台灣中壢居易書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