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盦筆記・薛福成〕
嘉慶年間,先祖父薌圃先生在無
錫北門外設立了一間私塾開班授課,在
他的諸多學生當中,有一位令人頭痛的
施姓青年,明明已經二十多歲了,卻識
人不清,專門結交一些酒肉朋友,整天
只知道吃喝玩樂,因而荒廢了學業,先
祖父對他屢勸不聽,最後只好狠下心來
將他逐出師門,但這位施生並沒有因此
而覺悟,仍然長期留連於酒色之間。
有天,施生在青樓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凌晨才要離開,當時他意識模糊,醉到腳步都已經無法站穩,只好掏錢雇了頂轎子代步。轎子經 過一座橋時,在橋中央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擋道,那個人身長至少超過一丈,白衣高帽,肩上掛著串串紙錢,那不正是俗稱七爺的白無常嗎?這時只見七爺直直朝著轎子所在的方向走來,他來到轎前,對著施生陰森森地咧嘴一笑。轎夫們見狀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各自逃竄去了,哪裡還顧的了別人,於是可憐的施生就這樣獨自一人被丟棄在轎子裡不久後,打更巡夜的人經過這裡,偶然發現躺在轎中奄奄一息的施生,趕緊另外找來轎夫把他抬回家去。回到家後,家人將他扶坐到床上,灌下安定神經的熱薑湯,但施生口中仍是不斷嘔出濃稠的綠色汁液,原來是在橋上時就已經嚇破了膽,最終還是回天乏術。
六五、牆上留影
庸盦筆記・薛福成
施生會有這天其實眾人都不意外,他長期沉迷於聲色場所,導致精氣衰竭,老早就一腳踏進棺材裡了,可惜他沒能及時聽信旁人的勸告,死期將至仍不自知,終於使陰氣乘隙而入,年紀輕輕就去見閻羅王了。總結的來說,他之所以會被活活嚇死,實在不是因為無常鬼青面獠牙長相可怕,而是他自己的劫數該到了。否則,若是單憑一張臉就能夠活活把人給嚇死,那些轎夫們怎麼就安然無事了呢?
道光末年,揚州有一位鹽商家中的婢女被鬼魅纏上,他傷透腦筋,不管如何絞盡腦汁,用盡各種方法驅鬼都沒有成效。根據他那位婢女的闡述,這隻鬼魅有實質的形體,入夜時會來到房內與她同床共枕,她曾經無意間觸碰到鬼魅的身體,簡直冷得像冰一樣。鹽商試過差遣家中僕人跟婢女共寢,由兩位老太婆將她夾在中間,三人成一個川字形躺在床上,原以為萬無一失,結果天色一暗,鬼魅倏忽進入,嚇得兩個老太婆自顧自地拔腿狂奔。後來鹽商仍然無計可施,只好接受旁人建議,改試試調虎離山之計。
他事先將婢女偷偷移到別的房間去,來戲班演員,分別假扮成王靈官、溫元帥、趙元壇、周將軍四位護法神,環坐在床鋪周圍等候。當天晚上三更,一股氣勢萬鈞的陰氣破窗而入,假王靈官看見目標出現,立刻揮動手上的長鞭,然而鬼魅卻猝不及防,立刻化做一團黑氣直撲床鋪,王靈官慌亂間摔了跤,一口氣提不上來,頓時暈厥在地;就在這個時候,鬼魅也同時失去了蹤影。
鹽商家裡所有人都被驚醒過來,大家一陣手忙腳亂,還不忘煮了薑湯讓王靈官安神。折騰了許久,王靈官這才甦醒過來,但他一開口,衆人就發現他摔斷了一支門牙。這時候僕人們點了蠟燭到處巡視,其中有一人走到牆角時忽然放聲大叫:「快來人啊!鬼就躲在這裡!」眾人爭先恐後湊上前去,果然看見一團模糊的鬼影嵌在牆上,全身黑漆漆的,五官看不太清楚。實際上,就在鬼魅衝撞王靈官的同時,固然把王靈官嚇得魂飛魄散,但他自己卻也因為一時間來不及細看,以為遇上了真正的護法神,倉皇奔逃間,才會被卡在牆壁上動彈不得。
眾人不知拿這鬼魅如何是好,只好嘗試著用燭火燒他,沒想到竟還 烤得滋滋作響呢!越經火烤,牆上鬼影的墨色就越淡,但是顏色只褪到一個程度,最後還是紀念性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鬼印。可喜的是,從此之後鬼魅就不再出現作祟,鹽商家中也平安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