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公十年）— 〔左傳×〕
卷一 周文
《題解》
本篇記述了魯莊公十年（前六八四
年）齊、魯兩國交戰於長勺，弱小的魯國
戰勝强大的齊國的過程。
齊魯長勺之戰，是我國歷史上以弱
勝强的典型戰例之一。
文章闡述了進行戰爭和取勝的條件：
在政治上，要取信於民；在戰略戰術上，
要知己知彼，並善於掌握反攻和追擊的時
機。
文章剪裁得當，文字簡練，論點集
中，處處突出「論戰」這一中心思想，是
短而精的作品。
原文一段
齊師伐我 1，公將戰 2 。曹劌請見 3。其鄉人 4 曰：「肉食者謀之 5，又何間焉？6 」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遂入見。
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 7，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徧，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 8，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 9，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 10，可以一戰。戰則請從。」
注 釋
1．齊師：齊國的軍隊。／我：指魯國。這裏用的是魯國史官的口氣。相傳左傳的作者是魯國的左丘明。
2 ．公：指魯庄公，前六九三年至前六六二年在位。
3．曹劌：魯國人。有的古書認爲就是史記·刺客列傳中的曹沫。
4．鄉人：同一個鄉的人。鄉是古代的一種地方行政單位，相傳周制以一萬二千五百戶爲鄉。
5． 肉食者：吃肉的人，指有權位的上層人物。
6 ．間：參與。／焉：兼詞，相當於「於此」。
7．專：獨享。
8．犧牲玉帛：都是古代祭祀用的物品。／犧牲，指牛羊豬之類。／玉，玉器。帛，絲織品。
9．孚：大信，使人深信不疑。
10 ．忠：忠誠，忠於職守。／屬：類。
語 譯
齊國的軍隊攻打我們魯國。魯莊公準備迎戰。曹劌要去求見莊公。他的同鄉對他說：「有權位的人會去謀劃的，你又何必參與？」曹劌回答說：「有權位的人都很淺陋，沒有深謀遠慮。」於是他進見莊公。
曹劌問道：「依靠什麼去打仗？」莊公回答說：「衣食等這些安定生活的東西，我不敢獨自享受，一定分給別人。」曹劌說：「這些小恩小惠也沒有能普遍施行，人民不會跟從您去作戰的。」莊公又說：「祭祀用的犧牲玉帛這些東西，我按照定例不敢虛報，總是以老實的態度對待鬼神。」曹劌說：「這只是小信，還沒有作到使神深信不疑，神不會來保佑您。」莊公又說：「我對於大大小小的訴訟案件，雖然不能一一審查清楚，但都力求做到合情合理。」曹劌說：「這是屬於盡力爲人民辦事的行動，可以憑借這一點打一仗。打仗時請允許我跟著您。」
原文二段
公與之乘，戰於長勺 1。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 2，登軾而望之 3，曰：「可矣！」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 4，三而竭 5。彼竭我盈 6，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注 釋
1．長勺：魯地名，在今山東萊蕪東北。
2．視：細看。／轍：車輪碾過的痕跡。
3．軾：古代車廂前面供人手扶的橫木。
4．再：兩次。
5．竭：這裏指士氣沒有了。
6．盈：這裏指士氣正旺盛。
語 譯
莊公和他同乘一輛戰車，在長勺和齊軍交戰。一開始，莊公就要擂鼓進軍，曹劌說：「還不行。」等到齊國人擂了三通戰鼓，曹劌說：「可以了。」結果，齊軍大敗。這時，莊公又要下令驅車追擊，曹劌說：「還不行。」於是他下車詳細察看了齊軍的車轍，又登上車前橫木瞭望齊軍撤退的情況，這才說 ·「可以了。」於是追擊齊軍。
戰爭已經勝利了，魯莊公問他所以取勝的緣故。曹劌回答說：「打仗這件事情，靠的是勇氣。擂第一通戰鼓，士氣振作了起來；擂第二通戰鼓，士氣就開始衰落下去；擂第三通戰鼓，士氣就沒有了。敵方士氣沒有了，而我方士氣正旺盛，所以戰勝了敵人。大國的行動是難於揣測的，怕他們有埋伏。我看到他們的車轍混亂，又望見他們的戰旗倒下去了，確實是敗退的樣子，所以才決定追擊他們。」
